一个骗局 [复制链接]

第5版()
专栏：调查汇报

一个骗局
四年前，山东沂南县邮电局职工赵文先曾写信给人民日报编辑部，说他因告发沂南县委派人非法查询公民通信一事而遭到打击报复。这封来信在1980年12月14日人民日报第三版读者来信专页加“编者按”发表后，省、地、县有关部门联合调查了多次，最后的结论却是：“查抄通信事件不存在，也未打击报复”；更有甚者，县委办公室主任傅辉还多次向中央各有关部门指控报纸“妄加罪名”，要求“更正、澄清”。
事情的真相究竟怎样？今年3月下旬至4月中旬，临沂地委派出公、检、法与纪检部门的负责同志与记者一起赴沂南县作了调查，发现当年的所谓联合调查和指控原来是一个骗局。
“陈世美查处秦香莲”
粉碎“四人帮”以后，特别是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沂南县不少群众向中央反映，县委和县直各机关有些权力掌握在帮派势力手里，他们公开抵制和对抗三中全会路线，辱骂和攻击中央领导同志。这就触怒了县里一些领导人。原县委办公室主任、造反派头头傅辉不断派人搜集揭发他们问题的群众，特别是县农办姜保安的活动情况。傅辉的台历上有这样的记载：“今日出走”（指姜赴京——记者注），“昨日返回”。
1980年3月，傅辉为进一步掌握姜与北京的联系，就以查姜的电话费为名，两次派人到县邮电局查姜的通信情况。第一次查询时，被营业班长赵文先以“查信得有公安局的证明”为依据予以拒绝。第二次，他们带着县委办公室写有“查农办通往北京的电话挂号”（不是“电话费”——记者注）字样的介绍信，查清了姜向哪里打电话、打给谁，以及电话费用情况。傅辉在1980年3月24日这一页台历上是这样写的：“今日叫小邹查电话费（与京联系）问题”。
事发后，邮电部责成山东省邮电管理局查清。然而奇怪的是，明明赵文先告发的是县委，省、地却让县委也派人参加调查。而县里参加联合调查组的人，又是由傅辉指派的。群众讥讽地说：“让陈世美查处秦香莲，还能有个好么？”
如此“调查报告”
省、地、县联合调查组于1980年12月31日在给省纪委、邮电部的报告中写道：“经我们调查的所有人员
（包括赵文先同志在内）均证明县委派人去邮电局查的是姜保安同志打长途电话费用情况，都未提到查别的内容。”
事实上，只要翻阅一下他们的调查案卷就会发现，邮电局邮政营业员张玉兰的证言是这样写的：“我记得今年3月份的一天中午，我快下班的时候，赵文先同志去上班。赵文先刚进营业室，就有两个人把后门推开，站在门外，其中一个说：‘俺来查查信。’赵文先同志说：‘查信得有公安局的介绍信，没有介绍信不叫查。’那个人说：‘看看就行。’赵说：‘看也不叫看！’于是他们两个人就走了。这两个人一个是大个子，有四十岁左右，比另一个高一头。”赵文先的证言是：“第二天县委的两个同志又来了，问我：‘姜保安都向哪里发信、发电报？’我说：‘这个咱不知道’。于是他们把话单子（即电话原始记录——记者注）拿去查的。”
就是那个“大个子”韩兆富，不仅参加联合调查组去查“查信的人”，而且他自己承认，调查报告的最初原稿还是他起草的。邮政营业员张玉兰写过好几份证明材料，但案卷里只剩下一份，有一份证实邮电局有个干部看过姜的电报内容的材料不翼而飞。邮电局老职工张希成（现已退休）原是管汇兑档案的，他曾证实有人还查过姜的汇款情况。后来县委派人去找他，让他改变证言内容，从早上九点多动员到下午四点，气得张希成把那两个人轰了出去。
那么，联合调查组为什么不顾事实真相非要说谎话不可呢？原来在他们调查之前，即1980年11月5日，山东前省委未经调查就在给胡耀邦同志的报告中，否定了沂南县委派人到邮电局查抄通信的事件。联合调查组若把这一事件按事实认定下来，岂不证明省委对中央说了假话吗？
赵文先的来信在本报刊出后，原沂南县委非常惊慌，傅辉也确实紧张了一阵子，但很快又平静下来。不久傅辉就写信给中央，说“妄加罪名是不能容忍的”。傅辉的胆量从何而来？这与前省委的报告有无关系？
“组织”的威力
县邮电局发觉赵文先同志向报社告发后，就以合并营业班的名义撤销了赵文先的班长职务。10月3日，县邮电局的局长和副局长质问赵文先：“你为什么和姜保安勾扯？”当即停止了他的工作。一个月后又让他去公社支局。赵文先因有个孩子在县城读书，要求仍留在县局，被拒绝；又要求局里给孩子安排个住处（赵的家不在县城），也被拒绝；赵要求领取10月份因被停止工作而扣发的工资，局里不但不发给，反而批评他一顿。
上述事实，除10月3日停止赵的工作这个情节，联合调查组均已查实，但他们在结论中却说没有打击报复，“不存在撤职问题”，把拒发工资说成因不上班才不发给，把赵强行调往公社说成“照顾其家庭”。同时还给赵捏造了四五条罪状。
几年里，傅辉一直在幕后策划和操纵着，县邮电局长、副局长必须不断向他汇报。他们不仅公然违反宪法，查抄公民通信，对揭发人打击报复，而且还以组织名义欺骗中央领导同志。傅辉甚至还以邮电局党支部名义亲手起草报告给地区邮电局和邮电部，要求把赵文先除名。三年多不给赵发工资，赵文先一家八口，生活陷于绝境（连赵的女儿的民办教师职务也被撤掉了，从而使全家失去了最后一点经济收入来源）。邮政营业员张玉兰因证实了查信情况，也被调来调去，连她的子女也受到冷遇。而那些为傅辉卖过力的人又怎样呢？韩兆富从县纪委一般工作人员提升为县粮食局副局长，查“电话费”有功的邹金钟，很快入了党，后来又调到县机关党委。这就是“组织”的作用，这种力量是个人无法抗御的。
傅辉不仅派人查抄上访人员的通信情况，而且自己还在办公室里亲手拆看过工作人员的私人信件。象这样一个目无法纪的造反派头头，居然可以受到某些领导人的庇护，这就是多年来他气焰嚣张的原因所在。
去年，山东新省委组成后，大力支持报纸开展批评，认真查处积案。今年4月，傅辉等派头头被剥夺了他们把持的那部分权力，真相终于大白。
本报记者　刘宾雁　刘国胜
中国法制报记者　邱文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