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真本领与争衣钵 [复制链接]

第8版()
专栏：随笔

学真本领与争衣钵
宋振庭
佛教禅宗故事，五祖弘忍付法予六祖慧能时，告诉他：师祖西来的衣钵，我传给你，但到你为止，以后别再传了，此二物乃不祥之物，它要引起许多争讼弊端。弘忍这话确有见识。虽然禅宗以后分了南北，派系纷纭，但都没有衣钵作为信物凭据，只要有一首打油诗（佛教叫作偈子），就代替了毕业论文和文凭。那手续倒挺简便。
现在发文凭，讲学位，这不是坏事。讲讲自己的师承所得也应该，但招摇以师名，甚至过分夸张唯有我是“真正的王致和臭豆腐”，而且还有的说“只我一家是嫡传，他们全是旁门左道”，不论真才实学，不讲真实本领，只寄名在衣钵不祥之物上，那就可悲得很了！
戏曲讲流派，这很好。流派要继承，更要发扬光大，还要出新流派。比如，听唱腔，我也愿听程派。但一听到人家争论谁是真程，谁是假程，我就不舒服。上次纪念程砚秋先生的演出时，我就觉得各有所长，各有所短，可以互相切磋砥砺，本不必去争的。老一些的如新艳秋、赵荣琛，和晚一些的李世济都是程门佼佼者。大家的爱好也可以有所不同，但不必再干文坛上的老把戏，扬杜抑李，扬韩抑柳。除了作比较长短的研究以外，那样做毫无价值，只有坏处。有的小报好用旧广告字眼“海内唯一程派正宗”。他讲他的，咱们尽可以不去轻信，更不必再当他的义务推销员。
大画家齐白石说“师我者病”，有时更说“泥我者死”。这就是这些大师的成功的内在信心。齐画大虾，你可临摹，但临摹得再象，也不如照相和水印原板。李苦禅先生出自齐门，但他绝不亦步亦趋地照齐先生作仿制品。除了初学阶段外，任何一个艺术家，全不愿这样去把自己搞死了。
牌匾、字号、名牌，在商业信誉上有用，在学术上也并非无意义。但是：第一，要名实得相符，名实不符，只落得一场笑柄贻人。第二，衣钵的实质在质量、在革新、在前进，只有保牌子一招，那是保不住的。第三，“吾爱吾师，吾尤爱真理。”标明本师、业师，这是好道德，但有出息的人不靠卖师傅名字吃饭。有些人是自惭未光大师门，终生不敢标明师承家法，这又是更高的道德标准。反之，自己本领并不大，硬要拉扯师名吓人，甚至攻讦同学同事，那不仅社会上不赞成你，尊师若在，也会不赞成的！
宗派主义属于封建行会主义，衣钵之事在中国，说来话长，我们的民族得它的益处不多，受害可不浅。尊师重道是必行的，但“尊”和“重”全要落到实处，不可去争空名头。前些日子看了营口戏校的演出，很有所感，我觉得在北京的老少京剧界的师友们很可因此悟出点道理，不必因京剧有个京字，就一定只有北京的好！关键在下苦功、有真本领上。不妨从营口小科班这件事想想咱们北京的京剧界同行，这两年的注意力是否全放在这个根本之点上了？营口戏校演出时，开演到中场了，门口还有人等退票呢。可是，营口戏校的师弟们并未争谁谁“立雪程门”，如何如何的祖传秘方！
无论干什么，真本领、真知灼见才是根本。务虚名者，只有死亡枯萎一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