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山区的呼喊 [复制链接]

第2版()
专栏：

湘西山区的呼喊
　　本报记者　范荣康
　 应湖南省政府邀请，记者参加了“武陵笔会”，游览了慈利县的索溪峪自然保护区、大庸县的张家界国家森林公园。一路之上，大饱眼福之余，同地（州）、县干部和农民都有一些接触。所见所闻，概而言之是“美丽的风光，落后的经济；纯朴的人民，贫穷的生活”。
火的背后
参观了黄龙洞，记者投宿在一户农民家里。这里属慈利县，名河口村。碧空高远，青山染黛，小小的村庄笼罩在宁静的暮色中。远离喧嚣的京都，来到这偏僻的所在，真有“返朴归真”之感。
忽然，院子里火光冲天，“毕剥”之声不绝于耳。我快步走到门口，只见主人家的弟媳正在院子里烧麦草。我大吃一惊，忙问道：
“为什么把它烧掉？”
女主人邓福荣从厨房里跑出来笑道：
“冒得用唦！”
细问之下才知道，这里麦草烧掉，稻草烧掉，苞米秆、苞米皮统统烧掉。
我告诉他们，草也是宝，草编工艺品很卖钱。苞米皮编织的沙发垫子，在北京卖好几块钱一对，今年夏天我刚买了两对。
“我们不会编”，邓福荣摇头说：“会编也冒得人要。”
我只好说：“拿来烧饭也好嘛。”
邓福荣还是摇头说：“烧草做饭难得熟，我们烧柴唦。”
晚饭是摆在院子里吃的。一张矮桌，几把竹椅。主人端上一个土陶制的火锅，里面炖的是刚从溪涧捉来的棘腹蛙，肉嫩味美。来到这美丽的山区，陶醉于这美丽的山色，品尝着这山区的佳肴，充分领略了大自然给予人类的造化。
饭后，回到堂屋坐下，天渐渐地黑了。这里没有电，也没有广播。这家人在村里应该说是属于“高文化层次”的。男主人初中毕业，当兵时走过不少地方，是“见过世面”的。邓福荣也是初中毕业，粉碎“四人帮”后，差几分没有考上中专。我问他们村里有没有报纸，看不看报，他们都摇头。问他们村里有没有专业户、万元户，他们也摇头。哦！这里几乎是与世隔绝的。自给自足的古老的自然经济仍然居于统治地位，哪来的专业户，又何需什么信息！
何日穷山变富山
后来，记者见到中共常德地委副书记罗寅阶，他听我说了夜宿河口村的见闻，感慨地说：“索溪峪在山口口上，还算比较进化的。你到大山里去看看，问题多得很。不采取特殊政策，改变不了落后面貌。”
罗寅阶生在湖区，长期在山区工作。1969年至1980年，他是常德地区另一个山区县石门县的县委书记。罗寅阶说：“我在山区作过调查。人们都说山区好，甚至说山区条件比湖区好。是的，山区面积大，物产丰富，发展前途大。可惜交通闭塞，太穷了，太落后了。特别是在大山区，很少有人去。生活苦，很多人家没有被子，盖的苞谷皮。破衣烂衫是普遍现象，有的村祖祖辈辈没有吃过大米，吃苞谷、吃土豆，也不种菜。还有的地方只种豆子，把豆子磨了，煮一煮，掺上野菜，叫吃‘和渣’。有的地方没有见过理发的，头发长了用剪子剪。”
罗寅阶说：“当然，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情况有很大的好转。但是，山区贫穷的面貌并没有根本改变。常德地区六百万人口，两个山区县加上桃源县的一部分，山区人口有一百五十万。去年考察，约有五十万人没有解决温饱问题。”他所谓“没有解决温饱问题”，标准是人均纯收入在百元上下。
为什么还这么穷呢？罗寅阶认为“失误在山”。在山区，本当靠山吃山，以发展林业经济来建设山区，但长期以来我们以粮为纲，山林砍光，这种破坏是毁灭性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政策放宽，林业有所发展，但仍是恢复性的，远没有还清欠账。至今不少山区的农民仍然是“两眼望着耕地，一心想着肚皮”，年年交公粮，年年吃返销。
在林业政策上，我们长期以来着眼于“统”、“禁”、“卡”。所有的山林，连房前屋后的树都为国家和集体所有，砍一棵树都要省里批准，老百姓没有自主权。他们说：“栽得，长得，砍不得；烂得，烧得，卖不得。”这还有什么经营的积极性？
罗寅阶说：“振兴林业，唯一的出路就是学习农业改革的经验，普遍实行林业家庭经营。”现在，他们已开始这样做了：扩大了自留山，责任山联产计酬，利益的大头给群众，大山、远山，搞开发性承包，专业户、联合体都可以承包，一包五十年……
应该进一步放宽政策
由慈利驱车到大庸，就进入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了。在大庸，见到自治州州长李遨夫和大庸县、桑植县的几位领导同志。谈起来，他们反映的情况和意见，同罗寅阶大体相同。李遨夫说，湘西自治州有20％的人没有解决温饱问题。不过，他们的标准又低些，所谓“没有解决温饱问题”，指人均收入六十元以下。
桑植县是贺龙元帅的故乡，是革命老根据地，也是湖南最穷的县。在全省九十八县中，桑植的人均收入倒数第一。最近，他们正在修路，想把天子山开辟为旅游区。县里的同志极其热情地邀请“武陵笔会”的同志去游天子山，一些生活用品都要雇人扛上山去。
这里交通不便，运输主要靠人力。农民穿一条裤衩（大多是花布的），光着膀子扛。终年日晒，风吹，那肤色，便成了文学语言说的“古铜色”。
湘西的自然风光正在吸引越来越多的旅游者，也正在引进外资，准备建设豪华的旅游别墅、游泳池、高尔夫球场。此次“武陵笔会”的宗旨，就是邀请国内散文名家“广为宣传”。确实，开发旅游资源是发展山区经济的重要门路。不过，同时应该进一步放宽政策，迅速改变山区落后面貌。
9月30日，人民日报全文发表了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帮助贫困地区尽快改变面貌的通知》，里面的每一款、每一条，可以说都是罗寅阶、李遨夫和山区广大干部群众早就盼着的。遥望湘西，有了这场及时雨，就不仅是山好水好人民好，生活也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