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需要儿童画——重读《子恺画集》所感 [复制链接]

第5版()
专栏：

　　我们需要儿童画
——重读《子恺画集》所感
王朝闻
我曾经读过丰子恺先生许多漫画。其中的《子恺画集》（一九二七年开明书店出版）的第一部分，是我少年时期爱好的读物之一。《瞻瞻的梦》、《瞻瞻的脚踏车》（见插图）、《创作与鉴赏》、《阿宾两只脚，凳子四只脚》等等以儿童为题材的作品，曾经十分吸引我和感动我。即令是思想感情有了不少变化的现在，把这些作品重看了一遍，也仍有相当亲切的感觉。我以为，这些作品仍然值得加以选择重印。
重读《子恺画集》，我痛感到目前的儿童画太少了，我们太需要新的儿童画家了！
丰子恺先生的漫画的优点，是他对社会上各种善良人物的广泛的同情。《子恺画集》里描写儿童的作品，同样充满了对于儿童的幻想的丰富的同情。孩子用芭蕉扇当脚踏车使用，给凳子穿鞋，在墙上“乱”涂，做着无稽的幻梦；不容易被一般人注意，也很容易被一般人所忘却。但热爱儿童和熟悉儿童的子恺先生，敏锐地感觉到这些，把它们巧妙地表现了出来。虽然描写的是儿童生活中平凡的小事，由于真实和生动，所以成为意味深长的、能够引起读者反复阅读的一种艺术品。
子恺先生这些描写儿童的漫画，体现着他在《漫画描法》一书中的主张：注重意义，无拘束地使用笔墨。也如同他的某些散文，具备着洗炼，平易近人的特色。不一定使用夸张的描法，但主题却十分凸出。不是平板的现象记录，而是从生活的实感中提炼出画意，用无拘束的描法加以表现。当然，子恺先生的漫画，内容并不都是好的，形式也不是没有缺陷的方面。但是我们既然并没有主张每个漫画家（更不要说每个画家）都学习子恺先生的画法，那么，我们就完全有权利为子恺先生的漫画（除了一部分内容需要改进以外）尤其是儿童画的存在来辩护了。
我们爱好苏联库克雷尼克赛式的政治讽刺画，爱好他那尖锐的战斗的性质，强烈的政治感情，和他那准确而又生动的形象，所以一致介绍他的作品和创作经验、创作方法。我们肯定许多新的老的中国的时事讽刺画家的成绩，特别是抗美援朝保家卫国这一神圣的宣传任务中的成绩，由于他们在肃清封建的买办的帝国主义的思想战线上的功绩，在宣传爱国主义与国际主义的思想教育上的功绩，也由于他们那些符合人民大众欣赏习惯和欣赏兴趣的表现技法。我们爱好许多画得好的年画、连环画、大壁画，由于它们描写着重大的历史事件，也由于它们具备着精确的表现技巧。但是，我们没有定下也不应定下死板的标准，以为只有库克雷尼克赛式的，中国当前活跃着的时事漫画式作风是绘画上最好的和唯一的作风，以为叙事诗式的伟构可以代替生活描写的小品。不是的，新现实主义的园地并没有死板的界限，它容许而且需要各种各样的风格，因为现实的生活和群众的欣赏需要都是多种多样的。列宁和毛主席这些伟大的人民领袖和文化的导师也一再指示我们：要发展多种多样的艺术风格。谁也没有权利限制多种多样的风格的发展。新现实主义的美术当然有衡量好坏的标准，但只要符合人民的利益，符合教育人民的目的，都可以算是有价值的好的作品。子恺式的漫画有条件成为新现实主义美术中的一个部分，也应该发展成为一个部分。
我们现在的问题，正是画家们所走的路太狭窄了，一群人不适当地拥挤在一个方面，而另外许多阵地却没有人去工作。儿童画就是这许多阵地中的一个。作为一个读者，我有这样一种想法：如果子恺先生或其他的美术家，运用子恺漫画式的或其他形式的画风来描写新中国的儿童，将在美术园地中开放一种新鲜的花朵。只要扩大生活的视野，热爱新中国的儿童，完全可以产生如同《子恺画集》第一部分那样富有魅力的作品。而且，由于创作目的与创作内容的改变，将产生比二十多年前这些富有魅力的作品，更能得到广大儿童以及成年人欢迎的作品。
新中国的儿童的生活、情感、愿望、幻想，具有丰富的健康的诗意。不仅值得入画，而且忽略了这一方面就是一种损失。我们知道那些作风不尽相同的古元的“哥哥的假期”冯真的“娃娃戏”等等木刻或年画，同样是描写儿童而且受人欢迎的作品。根据实际的情况，新中国的儿童生活中的画题较之旧时代丰富得多健康得多。因此也就具备了产生比“瞻瞻的脚踏车”等等更有诗意、更有魅力和更有意义的作品的有利条件。由于社会性质的改变，子恺先生在《子恺画集》中慨叹地甚至伤感地认定的成人与儿童的对立状态正在改变，距离正在缩小。但儿童究竟是儿童。儿童与成人的生活经验不同，智力发展不同，欣赏需要不同。可惜今天许多儿童读物中的绘画却很少注意到这一点。像《子恺画集》第一部分那样专心致志地而不是敷衍了事地描写儿童的漫画，是今天所十分需要的。
作为一种美术的风格，子恺式的漫画当然不限于描写儿童。作为一种人民生活的歌颂，以及落后现象的讽刺，这种小品式的漫画大有用武之地。这种即兴式的生活反映，不论是歌颂，不论是讽刺，《子恺画集》的第二部分和作者以后的一部分作品也显示了作者的感受与把握、表现的才能。在《子恺画集》第二部分中，如像“除夜一”这种即兴式的生活反映，不能当作现象的无味的记录。如像“教育”“毕业后”这样的讽刺，又何尝是没有深意的“噱头”？即令是尝试另一种笔墨的“憧憬”（见插图）也是一幅很动人的画。
应当指出：子恺先生的不少作品充满了出世的、感伤的、旧人道主义的思想感情。我们不必从《子恺漫画》的诗词图句中，宣传不杀生的《护生画集》中寻找解释，就是在《子恺画集》中也可以得到证明。比如“泪的伴侣”、“凭吊者”、“断线鹞”等等作品，也就分明地洋溢着感伤的情调。即令是作者在抗日战争中的个别漫画，也有单纯暴露引起恐怖的缺点。这些缺点，是和子恺先生过去的思想和生活分不开的。但是子恺先生现在并没有因为老而放松了学习！他正在迅速地转变和进步中。我们希望不久以后子恺先生能够以新的观点画出新的作品。这是中国的儿童们爱看儿童画和其他漫画的成人们，重视中国美术传统的美术家们共同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