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竹新篇 [复制链接]

第8版()
专栏：春潮曲

　　翠竹新篇
　　陈文邦
我真正的认识竹，既不是在绿云团团、翠声窸窣的山野里，更不是在大墨写意、工笔描姿的宣纸上。
作为一个普通教师，在课堂上，我常讲古代的《昌谷北园新笋》、现代的《井冈翠竹》；作为一个家庭主人，在卧室兼书房里，我常看粉墙上的《丰收图》，那占据了大半画幅的青青翠竹着实令人怜爱。
但是直到那一天，我似乎才品出了竹的精神，悟出了竹的寓意。
一日，我上街去为出世刚月余的孩子买一张婴儿床。我快步走进了一家临街的竹器店。店门上挂着一块白底红字竖匾：青年自力竹器店。
迈进店面，只见画舟样轻搁的提篮，圆塔样高立的蒸笼，疏密间距的窗帘，精巧结实的小椅……或放，或叠，或张，一片橙黄，十分悦目。
“老师傅，有婴儿床卖吗？”多么奇怪的心理作用：那匾上不是明写着“青年”二字么？我却偏问那位脸上长着老人斑的长者。
“喏，这张马上就好。”回答我的是一个白皮净面的青年，他正在装小竹轮，“最多等十分钟。”
“前两天我打这过，看见那么多的婴儿床，怎么今天一张也没有了？”
“那是机床厂托儿所订做的，交货了。不过，不用挑，这张包你满意。”说着，他朝我一笑。
多么细的心！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并没他说的那个意思啊！不过，我却由此对他产生了好感，话也多了起来。
这片竹器店，是几个青年自筹资金开起来的。这位青年就是头。高中毕业后，他象当代的许多青年一样，梦想能挤进辉煌的大学之门。然而，连考两年，他这梦想都被录取线压破了。招工、顶替也暂无指望，大好年华就此虚掷？再者，站起都几尺高了，还靠父母度日？“一个人总要给社会创造些什么，向人们奉献些什么，那才不会白活一辈子。我也有两只能干事情的手呵！于是，我就招来这些好友，请来这位竹编老人，买下这爿店面，购来这些材料，办起了这个竹器店。”他说话很快，而且有着青年人容易激动的表情。
“我们这竹器店，越办生意越好。店虽小，名声却大。前不久，有家国营厂还来聘请他呢。”另一个青年笑嘻嘻地插嘴说，“他却不愿去！”
“哦！”赞叹中，我把话题转到了一些人最爱触及的实处：“那么，你们的收入该很不错了？”
“当然，”白皮净面的青年装好了最后一只小竹轮，“青竹几分钱一斤，竹器编起来也快，这盈利不用说也能估出个可观的数字。不过……”他拿起了一块丈把长的竹片，审视着，
“常常使我感到更快意、更满足的，倒是顾客走出店门时的那张张笑脸。为什么？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给予，哪怕是很微薄的，也比获得更容易叫人心醉的缘故吧！”
哗！他开始飞快地划起那块竹片来，一片、两片……每一片又剖出一层、两层……流霜似的刀光中，竹末轻飏起来，如点点柳絮，我也恍惚置身于一片斑斓迷人的世界：婴儿床里，绽放着乳孩喷香的笑脸；小花篮中，摇曳着象少女的幻想一样鲜艳的花朵；竹躺椅上，舒展着老人岁月一样多皱的记忆……
在这把弯弯的篾刀之下，化一为无数，竹的献身精神被表现得多么细腻！
我的眼前忽然大放光明，那竹笠、竹帘、竹席，那竹画、竹诗、竹简，都在我脑子里一齐浮现出来，与众多的欢笑、幻想和回忆结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