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森林里去（外一章） [复制链接]

第8版()
专栏：

到森林里去（外一章）
许淇
呵，我这就到森林里去，去寻找你和你爷爷的林中小屋，去寻找安宁、平静和内心的愉悦，鄂温克的罗列姑娘哟！
你和你爷爷居住的木刻楞是用红松圆木筑成的，墙上流着松脂油，屋里弥漫着终年不衰的木香，长条椴板拼的桌子，四条腿埋在土里；凳子是无法挪移的杨树桩。围绕木屋的白桦栏杆，那桦树皮上用猎刀刻着名字的、时常倚在那里吹奏嘤嘤的口弦琴的，不是你么？罗列？
呵，我这就到森林里去，雨后的白杨的腐叶，有股甜酸甜酸的味儿，好象嚼着熟透熟透的杜柿，和地窖里窨了多年的牙格达酒＊；夹杂着萎谢的野罂粟的香息，是那样地芳洌呵；渐渐走往枝叶茸密的深处，象鸟鸣似的我听到驯鹿的铃声，这不都是你饲养的么？罗列？
呵，我这就到森林里去。你爷爷胡素是有名的猎手和护林员，他会欢迎我的。人们称誉我是林学家，其实真正的林学家是胡素爷爷呢！保护森林，营造森林，是我俩共同的职责。他是大树，我是幼枝，萌育了友谊的新芽。他会烤烧肥嫩的榛鸡招待我的，而我还希望喝到你亲手挤的驯鹿奶呢！
呵，我这就到森林里去。这透明的夜，我无法入睡。熠熠的珍珠是星空的装饰音串。沼泽地附近有秧鸡在啼，苍鹭在另一边应和。密林高处，冰雪溶水的湖畔，迟来的天鹅结构它们翱翔的梦；爱娇的罗列用月光制成的纱巾蒙住刚洗过的水藻般的头发。杜松灌木丛间的野玫瑰火样燃烧，每一片绿叶协和地沙沙发响……，这时，森林里的红枞树、山毛榉、千金榆和我都在入神地谛听……
呵，我这就去，摇桦皮船涉过雅鲁河，到森林里去！到森林里去！
＊　杜柿和牙格达，均为兴安岭的林中浆果。
猎村，有一天……
有一天，大叔的马车捎来一个陌生的姑娘。她仿佛是从天外、从别的星球上来的。她是那么美！那么纤弱和娇柔！皮肤白得象白桦，头发黑得象泥炭。
她带着行李卷和一只手提箱，蹩红了脸，喘吁吁地拖到村西边的小学校去了。她是新来的女教师吗？那得去问消息灵通的鞋匠的老婆！
每家都在饭桌上议论。阿妈吓唬着孩子：哼！该收收骨头啦！看还敢到贝尔茨河里去耍水！那就让新来的女老师管教管教！
孩子们扒在窗口，压塌了鼻尖；或者在篱笆缝里偷偷地张望，当她傍晚提起裤管跳过泥泞的水塘，象一头小心翼翼的梅花鹿。孩子们的目光丧失了全部警惕。
伐木的小伙子们下山来，歪着安全帽，扛着油锯，敞胸露怀，平日嬉笑打闹惹得全村的狗和鹅都合唱起来，今儿个却忽然变得规矩懂事，彬彬有礼。只有那最调皮的小鬼，哎唷一声喊，开了一句勇敢的玩笑：“漂亮的妞儿，咱爷们……”他遭到白眼，还差点挨一顿揍！
鞋匠的老婆朝布妮娅大婶咬耳朵，却让大家都听见：“我只告诉你，没错，校长的媳妇说的，她是上海人！刚从师范毕业，可怜，离开爹妈那么远！”（她们将兴安岭以外的大城市都称做“上海”。）
姑娘一脸和善的微笑，夹着一本精致的小书却不去读它。她的眼睛放亮，当看见贝尔茨河畔的一丛野刺玫的时候。她小心地摘了一朵最红的，环顾左右确信无人察觉，便狂喜地俯下花瓣似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