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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开拓中探寻新境——漫谈一九八四年军事题材小说创作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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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5-02-11
第7版()
专栏:

在开拓中探寻新境
——漫谈一九八四年军事题材小说创作
韩瑞亭
1984年的军事题材小说,同上一个年度相比,又见出某些显著变化。不少在前几年的艰难突破中发挥了突击手作用的中青年作家,在这一年的创作中努力超越自己,探寻新境;一些新人则捧着新锐之作脱颖而出。真可谓“谢朝华于已披,启夕秀于未振”(陆机《文赋》)。
在1984年的军事题材小说创作中,不少作品有意识地追求历史的纵深感,或通过再现动乱年代、战争年代的生活,于历史的回溯中揭示极左思潮酿成生活悲剧的沉重教训,或通过对军营现实生活的描写,透露当代军人的某些思想观念在历史转折时期急速转化的信息。这些作品不再停滞于对生活作平面透视,不肯重复挖掘以往的创作已经达到的矿层,而试图透过历史的棱镜看取生活,打凿伸向历史深处的生活矿脉,使作品所表现的军人生活更真实,更具有历史深度。
李存葆的中篇新作《山中,那十九座坟茔》,通过一支国防施工部队在十年动乱中发生的一场触目惊心的悲剧,再现了那一段令人痛心疾首的历史生活图景。小说以严峻的艺术真实性,描绘这支部队的男女战士,怎样在错误路线和极左思潮的愚弄、毒害与驱遣下,或清醒或麻木地辗转于龙山工程的虎口,终至作出无谓的牺牲。营长郭金泰和他的十八名战士的坟茔,同报废了的龙山工程一起,成为十年动乱中极左思潮制造的灾难和罪恶的血泪见证。然而,小说的历史感主要还不在于写了这个悲剧。它透过由雀山工程到龙山工程的历史衍变,透过郭金泰的坎坷命运,他同心术不正的师政委秦浩以及那个省革委会副主任范某的历史纠葛与现实冲突,透过彭树奎、刘琴琴等青年战士的身世遭际,对这场悲剧产生的历史渊源作了更为深广的思考和展示。小说将五十年代后期以来“左”的思想的逐步发展的历史曲折,融合于现实的人物关系与生活矛盾的具体描写之中,这就使小说对这场悲剧的描写具有较大的历史纵深和军队生活的特殊性。石言的《魂归何处》,写的是解放战争初期的生活,作者试图从一种新的角度,对过去的战争生活的复杂内涵和深刻本质作历史主义的探究。战争的胜负无疑要取决于战场上的殊死搏斗,但人心的向背,却是决定战争胜负的根本因素,因为它们归根到底反映着社会历史的前进和倒退的内在趋势。小说以被俘后的蒋军团长唐正雄在灵魂的战场上又一次失败的记录,揭开了国民党反动军队必然覆灭的精神上的死因。唐正雄也许算得上敌人营垒中年青有为的军官,他在抗战时勇敢作战,屡有建树;他对国民党当局者发动内战有某种不满,对特务、还乡团残民以乐的兽行亦表厌恶。他幻想靠个人奋斗获取功名,博得个“仁信智勇严”的英雄之冠。但是,他的个人英雄主义的灵魂,却不能不附丽于他所赖以生存的反动统治集团。一旦同革命军队和人民的高尚灵魂相撞击,同何凤英的革命者的美好人性相比照,立即显出他灵魂的卑琐萎顿,连对他所相知的爱人谢春红也失去吸引力,他信念轰毁,精神崩溃,一丝游魂化为飘蓬。小说由这一特殊的表现角度,在世界观和社会人性内容方面深深触及了战争的某些本质的东西,显示出作家艺术描写的历史穿透力。
并非只有表现历史生活的作品才会有历史感,反映现实生活的作品如果能艺术地把握意识到的历史内容,同样可以具备某种历史感。朱苏进的《凝眸》、简嘉的《没有翅膀的鹰》都是反映军队现实生活的作品,却从不同的方位找到了这种艺术内涵。《凝眸》所描绘的两个近在咫尺的岛屿上敌我双方军人没有战事的对峙,似乎是已经被写滥了的失去新意的题材,但作者却以新的眼光,捕捉到对峙双方军人心理意识上正在产生的静悄悄的时代性变化。小说没有模糊和更改逝去的那段敌对历史是非曲直的真实面貌,绘出了这段历史在两代军人心理意识中投下的阴影,不过它只把这段历史作为历史长河的一截,而由新一代军人古沉星跨越鸿沟的识见、胸襟,反射了作为一个整体的华夏民族不甘忍受分裂、渴求融合统一的历史呼唤。这正是小说迥异于一般回归题材的作品,蕴含着较强的历史意识的缘由。和《凝眸》不一样,《没有翅膀的鹰》或许带有更多的现代化意识。炮连饲养班战士们心爱的“大黑鹰”,威武矫健如人间神骏,曾经给班长麻杈和他的战友们带来许多激情和荣耀。但生活的变革并不顾惜人们的感情,随着军队建设的发展,武器装备的更新,骡马化为机械化所代替,饲养班引为骄傲的“大黑鹰”被淘汰,马的主人们的心灵也一度失去平衡。小说由一匹军马的遭际为象征,所表现的正是军人在走向现代化的途程中感情心理的转折。不管旧的作战方式曾有过怎样辉煌的历史,反映这种方式的思想观念曾多么珍贵,一当出现新的作战工具和作战方式,军人的思想观念也必然要随之更新,否则就会为历史所淘汰。小说由很现实的生活描写透出如此清醒的历史感,是它的难能可贵之处。
注重于对人的内心生活的开发,把唯一能与天空和大地的广袤无垠相媲美的人的心灵世界的丰富性与变动性,作为艺术描写的支点,越来越成为当代文学的一个重要特征。1984年的军事题材小说,在开发军人的内心生活,探索军人心灵的运动过程方面,显然作出较大的努力。和以往反映战争历史生活的小说不同的是,它们较少选择和描述生活的巨变、灵魂和感情的激烈状态,而更多的是描写和平时期军人处于常态的感情、灵魂和理智的发展。
刘亚洲的《两代风流》,率真地探索了我军一位高级将领心灵世界的种种隐微。大军区司令员李辰在战争年代屡建功勋,和平时期虽遭二十年坎坷而不悔其志,始终将生命与军队事业焊接在一起,既过花甲之年而争强好胜之心不减。但岁月的流逝毕竟使他内心生出迟暮之感,他对在事业上大有作为的程剑又妒嫉、又羡慕、又赞赏的复杂心理,正是他的好胜心和迟暮感相互冲突的表现。他在感情上无法容忍程剑的挑战,但在理智上却不能不接受由程剑代替自己的现实。与揭示李辰在事业上的内心隐秘相辅,小说以相当多的笔墨描绘李辰在家庭生活中的内心波澜,细致入微地展示他难以排遣的孤独感,他与妻子玉美感情隔膜的夫妻关系,与女儿菲菲心难相通的父女关系,暴露了他个人感情上的弱点。李辰终究是生活中的强者,他敢于退到内心深沉的境界,检视自己并不纯净的灵魂,在迟暮之年又进行战胜自己、超越自己的灵魂革新。应当说,作品在真实地塑造高级将领形象方面,迈出了有开拓意义的一步。海波的《铁床》,则是从军队行列的另一端着手其心灵开发工程的。小说选择和描写的环境、人物极其平凡,一个不起眼的导航台、三个普通的青年军人,经年累月用“一长两短、三短两长”的无线电讯号填塞着平淡生活。其实,只须打开这几个军人心灵的闸门就会看到,在他们内心的河床里同样有湍急的漩流和明亮的波纹。小说以变幻奇谲的叙述笔调,将三个军人生活的戏和内心的戏交织在同一幅图景中,画出他们相互影响而又各自独立的心灵发展轨迹。这三名青年军人心灵上都曾有生活留下的阴影,但他们在摆脱各自的厄运、困境、迷误的艰难行进中,却砥砺了对军人道德和生活价值的追求,他们生活命运演变的历程,也就是他们有残缺的心灵趋善逐美、不断健全的历程。对军人内心生活体察的精微,感受的细腻,抒写的无拘无束,潇洒自如,体现出作者善于把握人的心灵辩证发展过程的才能。
努力开发军人内心生活的广大区域,可能是社会主义军事文学对生活反映的深广程度达到新境界的一种途径。在1984年的军事题材小说创作中,还有不少作品在这个领域进行了多层次、多角度的探索。徐怀中的《一位没有战功的老军人》,以离休还乡的余清泉补偿与亡妻生前多年分居的感情亏欠的委婉描写,不只揭开了这个老军人耿耿难泯的幽思隐情,而且从中透露出余清泉在军队和人民的关系上始终没有模糊的根本信念。王树增的《鸽哨》,从伞兵师长卢旭东的心灵底层,开掘出一派回荡于天空和大地的勇士的激情,这种激情能够战胜死亡的威胁、事业的艰难以及失去爱子的感情折磨,而使军人强硬不屈的生命永不衰朽。唐楝的《沉默的冰山》、崔京生的《神岗四分队》等作品,对军人内心生活的多种开发,都不同程度地触及军人生命的隐秘的实质,它们的魅力和光采也是由此产生的。
探索多元化的艺术表现方式,是1984年军事题材小说创作的另一个趋向。以传统的表现方式为主的写法,以现代艺术的表现方式为主的写法,以及熔二者于一炉的写法,竞奇斗艳,各有佳篇。不少青年作者意图更新文学观念,以适应生活的发展变革。他们不满足于主题的单一和显露,而追求其多义性和意旨的多层性,以传递纷纭驳杂的生活感受、奔放不羁的意念思绪。他们不拘守传统的表现手法,而是尝试运用多种表现手段和叙事方法,以丰富表现能力,扩大作品容量。乔良、海波、简嘉的作品中,意识流、电影式结构、象征、隐喻、拟人等手法的使用,都使作品增添了新意和生趣。古人云:“若无新变,不能代雄”。艺术上变革图新的追求是任何时代都需要、也应当引起普遍重视的。只是这种追求还有必要处理好革新与继承的关系,即如刘勰所说的“通变”。从这个角度来看,1984年军事题材小说创作在艺术上的某些新探索只是一个起步,存在某种不成熟的东西不足为怪。比如,有的作品有些朦胧、滞涩,影响到对更多读者的吸引力。追求艺术的典雅、新奇效果,如果变成隔断与读者交流的帘幕,就会违反作者的初衷。因此,要时刻想到站在你身后、注视着你的笔尖移动的广大读者。不妨记着老托尔斯泰这句赌气的话:“给少于十万人的读者写作,毫不使我感到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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