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杂记 [复制链接]

第7版()
专栏：法国通讯

巴黎杂记
本报记者 马为民
巴黎的正式别名是“光明城”，又被誉为“花都”或“都市中的女王”。的确，它的历史名胜，它的林荫大道，它的庄重而秀美的姿色，它的光怪陆离的夜景，是令人向往的。
若从社会学角度去观察，你又会发现，这里还是人世间形形色色社会现象的总汇，无数相反的极端现象在这里并存，形成强烈的对照。一个流浪汉买根棍子面包和一瓶廉价葡萄酒，就能自在地躺在他心目中的福地——地铁站的长凳上浑浑噩噩过一天。相反，一个石油豪富坐出租车到戴高乐机场，索价不过百余法郎，可他出手就付五千。总之，在巴黎，身无分文，只要肯屈尊，不难糊口；而腰缠万贯，只要敢解囊，也可在转眼间花个精光。在这里，无论什么人，只要不损害他人，都能占据一席之地，去实践自己的人生哲学。就连把头发染成红色或蓝色的“崩克”，也招引不了几个围观者。
巴黎街头或地铁里都可见到流浪汉。沦入这种境地的有各种人，从就业无望的失业者到破产的企业主，从刑满出狱的犯人到退休的警长，还有失恋者，家庭破裂者等等。论国籍，有北非的，也有欧美的。遍布全市的地铁站成了他们的理想的栖身之地。“救世军”每天凌晨要收容他们，常遭拒绝。他们的心理状态或许是，社会把他们抛到了一边，他们就执意要用自己的存在给世界增加点不愉快。持续的经济危机还在使这支队伍扩大和年轻化。
说到危机，从市面是看不大出来的。香舍丽榭大街仍然是一片繁华。前年春季烟酒涨价前一天，超级市场里与平日并无明显不同。销售部主任说：“多买两瓶”留着喝的是有，但没有抢购现象”。在巴黎，同一种商品，店铺不同，价格就很不一样。例如啤酒，在超级市场买十瓶还不到二十法郎，酒店里一瓶就得花八法郎，流动饮料车则要卖十几法郎，可是各有各的顾客，各做各的生意。这也并不奇怪，因为温饱问题已经解决。如今在普通家庭中，食品开支还占不到总开支的四分之一。
法国目前引人注意的社会问题之一是所谓“不公正”。法国电视台有个定期节目《讲真话的时间》，由应邀的政界要人即席回答三名记者和观众（通过电话）的轮番提问。有一次，轮到某政党领导人“讲真话”。电话里传来观众的一个尖锐提问：你的家庭是否感受到紧缩政策的影响？你今天穿的西装是多少钱买的？他只得一五一十报账。其实，法国受薪阶层的工资级差并不太大。要是把受薪者同企业主相比，那才真是天上地下。而这在私有制下是自然的，合法的。去年政府决定减税时，根据报刊的计算，一个独身的最低工资者从减税中的得益只够买一升汽油——五、六法郎，某工业家却能少缴五十万法郎。这确实“不公正”，可它自有道理：因为人家缴税多，况且凡事都得按法律办，而法律据说是一视同仁的。
旅居巴黎多年的一位华人学者曾感慨地说，巴黎不是天堂，而是格斗场。的确，这里的每个人都好象在搏斗。成功者升为权贵富豪，失败者就破产、失业，甚至沦为流浪汉。对普通人来讲，生活的逻辑似乎就是这样。店铺里琳琅满目、花样翻新的商品刺激着人们的消费欲望。要消费就得有钱。心术不正的就去偷、去抢，正派人就只能工作再工作。法国的法定工作时间是每周三十九小时，星期六例休。可是我学驾车时的教练说，她每星期六都要去另一家汽车学校上班，她的一个亲戚工作的时间更长，大大超过了法定的工作时间。
再说，整个社会的消费标准也在变化，已经从对量的追求变成对质的追求。这自然是好事，可同时也加重了对普通人的压力。比如吃和穿。巴黎街上到处是餐馆，单是中餐馆就有三千家（包括近郊区）。家外就餐正在成为时尚，目前普通家庭的饮食开支有30％是用于家外就餐的。巴黎人在穿着上的心理是怕雷同，倾向于标新立异。在大街上，除了从大西洋彼岸传来的时髦蓝色劳动布牛仔裤之外，很难找到任何两个人的衣服的颜色和款式是完全一样的。巴黎的服装业每年推出的新款式有三千多种，新旧更替十分频繁。要做一个人人引以为荣的“中等巴黎人”，特别是女性，要是穿过时的服装，自然觉得有失体面。至于度假旅游，它已经成了法国人生活中仅次于吃穿的第三要素。要是夏季度假结束，皮肤还没有晒出点古铜色，据说是要受人轻视的。
诚如“大有大的难处”，富也有富的问题。在富国里当穷人（官方估计约三百万）固然处处受窘，就是一个普通人家，要争取并维持一个体面的不会惹人耻笑的生活水准，也着实是一件不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