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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5-03-22
第5版()
专栏:书刊评介

读《西方著名哲学家评传》
李泽厚
由汝信、王树人、余丽嫦主编的八卷本《西方著名哲学家评传》第一卷出版了。主编要我写几句话。由于时间关系,我还没来得及仔细读,只能谈点感想。
我是一直有点“偏袒”西方哲学史的。记得还是当大学生的时候,自己在开始研究中国哲学史上的一些问题,却有意识地集中相当力量学西方哲学史。当时主要是读著名西方哲学家的原著,觉得受益匪浅。所以我以后就总对愿意学哲学的研究生、大学生们说,只读几本辩证唯物论的教科书是很不够的,还必需学些西方哲学史。并且我还以为,如果不认真学习西方哲学史,中国哲学史也是搞不好的。我把西方哲学史看作是哲学的基本功之一,而中国哲学史则不是(原因何在,此处不谈)。这几乎成了自己一种相当顽固的主张,尽管风吹雨打,也迄无改变。今年我招考美学原理和中国美学史的研究生,便不考中国哲学史、中国美学史,却考西方哲学史。
学习西方哲学史,恐怕并不在于去死记硬背谁是唯物论、谁是唯心论,以及机械唯物论有几个特征、辩证法有几条规律之类,这样学大概没有多少益处,而且还可能越学越愚蠢。据说哲学一词在希腊的原意是“爱智”。我想,哲学或哲学家的特征之一,常常是在一般人觉得没问题或不成问题的地方,偏偏提出了问题。加上哲学有个刨根问底的习惯,于是所提出所讨论的问题便经常带有根本性、全局性,从而给人以很大启发。在充满了神话传说和宗教迷信的时代,米利都的哲学家们企图在某种事物中为这个变幻纷纭的感性世界找一个永恒常住的单一本体,“水”?“无限”?“气”?具体的答案当然不对,现在看来而且离奇,但正如恩格斯所指出,他们提出了无限多样性的统一亦即世界的统一性这个巨大问题。西方哲学也正是从这里开了头,由此,才有毕达哥拉斯用数来解说世界,一直到巴门尼德的那个著名的“不动的一”,一直到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也一直到今天。
在希腊哲学中,我是有点偏爱毕达哥拉斯和巴门尼德的。我总觉得他们提出的问题如数的结构与各种事物以及整个世界存在的关系;如“存在”究竟是什么,“存在”范畴的存在意义等等,都似乎是至今仍可以继续思索的有趣课题。它的有趣并不在于对眼前现实问题有何直接助益,而似乎更在于它对思想的启悟和训练,使人们在科学、艺术以至日常生活、工作方法上变得更聪明、更灵敏、更喜欢深思和更愿意探索一些……
有如“编者的话”中所说,这部评传注意到了我国西方哲学研究和教学的空白和薄弱环节,尽力作了填补和扩充。上述两位大抵也属于这个范畴,他们过去经常被带上神秘主义和唯心主义的帽子而大遭贬斥或摒弃,结果却忽视了他们所提出问题的重要意义和永恒价值。这本《评传》的填补和扩充确是一件好事,而且补得也非常之好。例如,讲巴门尼德时,还提出为什么“存在”在希腊哲学中是一个基本内容,而在中国先秦哲学中,“存在范畴几乎未涉及到”,作者认为,原因在于两国语言的差别(第195—196页)。尽管恐怕还有更深一层的原因,但作者指出“语言的区别对思维是起了作用的”,却仍是很有道理的,并由此使我想起自己关于思维应注意突破现成语言的约束限定的看法而感到有所启发。这个例子表明《评传》吸取了当代国外哲学和哲学史的研究成果,而这,在目前是做得还不够的。
在匆忙读过的一些篇章中,我感到书的水平在国内同类著作中已大大向前进了一步。它不复再是那种单调的千篇一律或漫画式的“两军对战”,而是力求客观地叙述哲学家的生平和思想,并企图从中找出其固有的规律来。例如对苏格拉底的分析,作者揭示出苏格拉底的“理念”比巴门尼德的“存在”发展了一步,是由感觉主义经验主义向理性主义过渡的“中心环节”,是一种由“自然”到“自我”的哥白尼式的革命的“预演”(第472页),等等。尽管可以有不同看法,但这种提纲挈领概括全局的论述,会使人因接触到哲学史发展的内在必然逻辑而感到欣喜的。
由此联想到汝信同志在“序”中提出了一个有趣的问题即哲学有否个性特征:“我们的看法和黑格尔正好相反……每一种哲学学说,……也不能不带有哲学家个人的特殊性……怎么能够设想人类思维的花朵——哲学不具有丰富多彩的个性呢”(第5—6页)。这里涉及必然偶然的重要问题。黑格尔是强调必然性的,特别在哲学史的领域:“哲学史上的事实和活动有这样的特点,即人格和个人的性格并不十分渗入它的内容和实质。与此相反,在政治和历史中,个人凭借他的性情、才能、情感的特点,性格的坚强或软弱,概括点说,凭借他个人之所以为个人的条件,就成为行为和事件的主体”。我在自己的著作中则强调要重视偶然性。不过,在哲学史、思想史领域与政治史等领域,偶然与必然的关系会是同样的吗?我曾以推崇康德和不满意黑格尔被目为“污染”,挨人骂过,而在这一点上我倒也许更接近于黑格尔。可是,另一方面,我又想,科学定理无个性可言,文学艺术则恰恰相反,那么,哲学又如何呢?我们既然并不把哲学完全等同于科学,那么为什么不可以有个性呢?但哲学的个性究竟意味着什么?它又如何与哲学家的个性相联系呢?……这不都是些问题吗?既然哲学的任务本在提出问题,引人超越有限而并不一定解答,那么在本书开头所提出的这个问题,不就早已超出为论证哲学史评传体裁的必要性这个有限目的了吗?
说到《评传》体裁,我想起了都兰(WillDurant)的《哲学的故事》一书。这书出版于二十年代,写得通俗有趣,生动易懂,文笔很好,所以印行数十版,至今风行未歇。我祝愿我们的这套《评传》在不断改进的基础上,也可以历久不衰。
(注:《西方著名哲学家评传》,由山东人民出版社出版,现已出版至第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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