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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迷患者”的自白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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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5-04-02
第8版()
专栏:

  “痴迷患者”的自白
  王英琦
人要是得了点“痴迷症”,即使不象绝症那样可怕,起码也象绝症一样无药可救。
这次西北途中,我有幸结识了几位“痴迷患者”。其中有两位是在国庆三十五周年大典的前夕——在敦煌研究所的盛名之下,却使人有几分扫兴的招待所食堂里相识的。
由于一个多月的西北之行,我的不争气的胃,已被膻气的牛羊肉和漫长艰苦的沙漠戈壁路彻底败坏了。所以,当我买到一份与节日前夕喜庆的气氛相比实在过于寒酸的饭菜时,毫无艾怨。而且凭直觉,我估计今晚上将只有我一个人在此地独自“消受”这节日的“佳肴”了。
就在我不免几分孤凄地打发着那些味如嚼蜡的饭菜时,一股刺骨的穿堂风带进来了两个男人。
两个男人打了饭菜后,在我的对面坐下。我们开始在一种谁也不理谁的沉闷的气氛中“各食其餐”。僵持了十几分钟后,两位男人中的一位精瘦的胡子拉碴(其实两位都是胡子拉碴,这使我一开始无法判断他们的年龄)年纪稍长者终于先开腔了:“你是哪来的?”我自报了家门及此行意图后,立即不客气地反问:“你们呢,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们?”他耸耸肩膀,指指身旁那位虎虎实实年纪稍轻者大言不惭地说:“他是青年画家,我么,算是一个未来的石窟专家吧!”
第二天晚上,为了庆祝我们伟大祖国诞生三十五周年,我们决定举行一个小小的庆祝宴会。我们买来两瓶酒和一瓶果子露,几听罐头和一些小零食。晚上,我们边喝酒,边吃罐头和从食堂里打来的半生不熟的饺子,边想象着今天晚上天安门前的盛况和家里亲人们喜庆的情景……我们一时间都有某种羁旅之情和离群索居之感。这时候,那位未来的石窟专家突然建议(由于剃掉了胡子,我才看清了他们的“庐山真面目”——都是小青年,并且其中的一位,我当他的老大姐还绰绰有余哩),我们每个人都谈谈自己的“奋斗史”。
我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奋斗史——而且也不敢相信,今后能奋斗出个什么名堂来。因而,我便狡猾地将自己置之度外。
未来的石窟专家动辄流露出他是一位望族的后裔,但轮到他这辈时,却有点儿不景气了。他的正经职业是医生,天晓得他怎么神差鬼使地迷上了石窟艺术。为了能够浪迹天涯,遍游祖国的所有石窟,他毫不吝惜地辞去了医生的“雅职”,干起采购员的不称职的行当。这样,他外出的机会就多了,腿就长了——可惜,他的腿虽长,却因从小得了小儿麻痹症,有点儿瘸。不过,这并不碍事,他比一个有着一双健全的腿的人更“能征惯战”,更跑得远,走得快。他已经遍历了祖国的四大石窟胜地:敦煌、龙门、云冈与克孜尔。他还要去榆林、伯孜克里克……他要在遍游和考察祖国所有的石窟之后,写一本书,一本“超群盖世”的关于石窟艺术的书。
相比之下,青年画家的胃口更高,野心更大。他的职业倒是名正言顺从事绘画艺术的,可惜单位资金有限,他此行全是自费。可这难不倒他。他一路上靠帮别人画壁画和装饰画换点儿盘缠,加之他还有一手令人垂涎的烹调手艺,更为他的衣食住行扫清了障碍。别人吃了他炒的菜,不仅不要钱让他白吃,高兴起来还要送他些什么。他当然不能象公费出差者那样惬意地乘坐卧铺车厢,但他一路上确也是“卧”着来的,只不过不是在卧铺上,而是在硬座席的旅人们的一双双脚下和一排排凳子底下……按说,十月的西北,已是寒风袭人了,但他却置单衣薄履于不顾,执意要去新疆,去天山,去沙漠。扬言不生出几个“大头儿子”回来,不举办一次别出心裁的西北画展,誓不生还!
就是这两位“宝贝”,一个三十七八“高龄”了,还拒不搞对象,而另一个小的,则发誓一辈子当寡汉条,一辈子跟画过。
看着这两个“小痴迷患者”,我不由联想起了在新疆喀什遇到的那位六十多岁,一级残废,十二级高干的“老痴迷患者”来了。他到达喀什时,已近乎弹尽粮绝了(他也是自费去西北考察和做学问的),但见到我时,他却激动地掏出在古丝绸之路上捡到的一粒小得可怜的如米粒般大的玛瑙和几片残破不全的五铢钱,大谈起他一路上的心得和收获,早把他的一天啃三个馕和滚驴马店睡大通铺的“绝境”忘得一干二净。
哦,痴迷!人要是痴迷上了什么东西,那真是没治,那是完全可以干出些使正常的人难以置信的事来的。
难道不正是因着这种痴迷劲,才使得我今生此时来到了这远离家乡的敦煌脚下吗?难道不正是因着这种痴迷劲,才使得我们相聚在这大西北的既没有礼花,也没有电视,更没有任何娱乐的佳节良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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