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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贵的启示——读《张天翼文学评论集》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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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5-04-22
第7版()
专栏:文艺评论

宝贵的启示
——读《张天翼文学评论集》
邓友梅
张天翼同志的文学评论文章结集出版了。这是件值得重视的事。
张天翼同志从事笔耕六十年。在文学创作上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关于人物、典型、题材、风格等等方面,都有自己独到的心得。我特别注意写于四十年代的《谈人物描写》和写于五十年代的《关心和注意的方面》两篇文章。这两篇文章,全面地表达了天翼同志关于人物塑造,实际是关于小说创作的深刻体会和独到的见解。
《谈人物描写》论及的问题很多。中心是说,塑造人物从观察人物开始。而观察人物的基本方法是“以心比心”,以作者“之心”理解、推测被观察的人物之“心”。关键在于作者所持有的是一颗什么心。他认为在作者的一切修养中,最主要的起决定作用的是“人格修养”。“人格修养”是无止境的,若要每个作家先修养完善,然后写作,世界上还有文学作品吗?天翼同志认为,应当一边加强“人格修养”,一边创作,在创作中锻炼、改造。因为我们本身是在逐步完善的过程中,所以在观察人物、认识生活时,我们应该有一个区别于自然的“我”的另一个“我”,用另一个“我”的眼和心去观察、体验。他说:“不是日常生活的‘我’。也不是个人口味偏好等等的‘我’,而是一种更深的,或者可以说是经过提炼的纯化的‘我’。这个我,并不是径自从他个人利不利,顺眼不顺眼等等见地出发,而是由他怀着对人生(这当然连他自己也有份)的热爱出发的。”“如果你容许的话,我要把这个叫做诗人之‘我’。”
天翼同志认为,革命作家经过努力自我改造和加强修养,达到“诗人之我”与“自然之我”的高度统一,是一种“伟大的幸福”。旧时代,有不少作家这两个“我”是分裂的,甚至对立的。只有在“诗人之我”战胜、压倒“自然之我”的情况下,他才可能在艺术上取得成就。这成就是在自我鞭打、自我否定的痛苦中取得的。作家创造这样的艺术形象,要经得住自己鞭挞自己灵魂的痛苦,这是“伟大的痛苦”!
天翼同志在《谈人物描写》一文中阐述的这些观点,是他作人和作文的坚定信条。五十年代,我有幸在他直接指导下学习创作,我们有许多次深入的交谈,都是围绕这个问题进行的。
有一次谈到鲁迅先生的《一件小事》。天翼同志说:这篇小说对我们有不少启发。头一条,作家在生活中应当关心注意些什么呢?我们这个年龄的人都坐过洋车,但每个坐洋车的人关心注意的事情大不一样,只有关心人民疾苦关心人民命运的人才会把这样的“小事”放在眼里,并引起自己灵魂上的震动。这是第一层。还有一层,我们都是立志革命的,在理论上都解决了应当关心注意生活中什么事物的问题。但是否每个人碰上这“一件小事”都有同样的感受呢?假定那天坐洋车的你是去赴女朋友的约会。这位女士你追求了很久,她头一次答应和你单独会面,如果不准时就会影响爱情前途。结果碰上了这件“小事”,洋车撞了人,车夫叫你另雇车,约会要耽误。你这时是因为车夫误了你的事而气恼呢?还是也象鲁迅先生那样感到车夫伟大,对比下要榨出皮袍下面的小“我”来呢?简单地说,对这件小事,在感情上“是爱还是憎”?
关于作家的爱憎问题,天翼同志在《关心和注意的方面》一文中明确提出:“我们的所谓学习,不仅是要获得认识事物的方法,要懂得应该关心注意的是哪些方面,而且还要修炼我们的感情:真正爱我们所应该爱的,真正憎我们所应该憎的。”
“我所爱的和所憎的,正是我要命令我自己去爱的、去憎的东西——我就得到了充分的自由。在这原则之下……我可以去充分发展我的个性,我独特的风格。”——这也就是前述他所要求的:作家的“诗人之我”与“自然之我”达到高度统一的境界。
他的这些观点也运用在对别人作品的评论上。1956年,他为《在悬崖上》,给我写了一封信(发表时题为《“在悬崖上”的爱情》),就渗透了这个观点,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我这篇作品的缺点所在。但是这封信不仅仅是评论《在悬崖上》,而且还有两处值得重视。一是他论述了文学创作中事件的逻辑发展与偶然性的关系,指出作者写作时要抓住人物身上的主要矛盾,使故事“按生活的必然而发展,而偶然事件则用来作为这必然发展的表现形式和表现手段”。一是进一步提出观察、理解人物的问题,要求作者对他所描写的人物,应该比那些人物自己对自己的理解更深,更真切。“你应当知道关于他的那些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或是他自己一点也没有意识的东西,并且你对这些东西要有你自己的看法,有你自己的态度——不是客观主义式的记录。”他这封信对我的批评实事求是,切中要害,又充满关心与爱护。但编集子时,他却表示不愿再编进去了。意思好象是说,当时他的观点有不准确处,对我也要求过严。我倒认为,这封信对我后来搞创作很有帮助,至今读来仍感到很亲切,有教益。我恳切要求把它编进集子里,让大家看看,老一辈作家对培养我们这代人所花的心血,以及前辈们那时对青年作者严格要求、积极帮助的作风。在当前文艺评论家和作家的关系还不很正常的情况下,我想,读读这封信是不无裨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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