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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雅兰幽——欧行纪事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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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5-04-22
第8版()
专栏:

荷雅兰幽
——欧行纪事
思效
去年9月,时维中秋,第二十九届欧洲汉学会议,在联邦德国南部的文化名城图宾根举行。一天上午,我在火车站用英语向一位中年男子打问去慕尼黑的车次,他耸耸肩,摊开手,表示不懂。这时,从我背后传来标准的汉语普通话的声音:“我来告诉您!”
我回头一看,不禁大吃一惊:说话的竟是一位德国姑娘。她大约察觉到我的惊讶和迷惑,自我介绍道:“我叫韦荷雅,在中国留过学,现在特利尔大学作中文助教。”她看见我左胸前别着参加汉学会议的名牌,又补充道:“我也是来参加汉学会议的。”
噢,特利尔!那不正是我打算访问的马克思的故乡吗!当我把这一打算告诉她后,她高兴地说:“欢迎您来访问!”
我们就这样开始认识了。
整个上午,她领我参观图宾根的名胜。中午,在一家地下餐厅,她请我品尝了当地叫作“Monltasehen”的特产,她说是“德国饺子”,不过个很大,好象是蒸的,吃时配上素沙拉,味道很鲜美。
两天后,在我去慕尼黑前夕,她对我说:“您要访问特利尔,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住在我家里,我们有专门的客房……”
我原来以为她“欢迎您来访问”的话,不过是一般的客套,没想到她是真情实意的。几天以后,我就去特利尔叩她家的门了。
这次又使我大吃一惊,她的三居室一套的住宅,除了应有尽有的设备和现代化家用电器外,几乎全是中国的东西:书柜里满满当当是中文书籍,墙壁上挂的是古雅的中国山水画和花鸟画,寝室的墙帷是青底白花的中国蜡染,床上铺的是绣着凤凰牡丹的中国床单和枕巾,甚至厨房的门窗上和走廊的角落里,也是“年年有余”的年画、“岁岁来朝”的门神,以及佛事木刻和九华山全图,而她本人则穿了一件大红灯芯绒对襟中式衫。这一切,使人仿佛置身于地地道道的中国家庭之中。我好奇地问,她是怎样对中国发生兴趣的?
她告诉我,她出生在欧洲心脏地区的西德大城市科伦,从小就能看到中国人。八岁时随妈妈到英国伦敦的华人学校去参观,看到更多的中国人,特别是中国女孩,这激起了她对古老、遥远和神秘的中国的好奇心。但直接推动她去学中文的,是一本传教士写的中国小说。她拿出一本显得破旧的带有插图的德文书,扉页上有工整的中文楷书:“荷明”,它就是这本小说的书名,也是小说主人翁的名字。这个聪慧美丽、勤劳善良的中国江南水乡姑娘的悲惨命运,深深博得了韦荷雅的同情。就是这本小说成了韦荷雅认识中国的启蒙教材,原来滋生的对中国的浓厚兴趣,逐渐变成到中国去的强烈愿望,以致上中学时,她正式提出要学中文。开始父母亲大为震惊,后来被她那执著的信念所感动,遂全力支持她。她后来在中国南京留学期间,妈妈特地到中国来看望她。她陪妈妈游览了风光明媚的江南水乡,还到佛教胜地九华山去“朝圣”。也许是厌倦了资本主义城市的喧嚣和金钱的淫威,妈妈非常留恋九华山的平和幽深;更使她感动而赞叹不止的,是处处领略到的中国人民那种真挚朴素的人情味,那是在以金钱为轴心的资本主义社会难以想象的。直到现在,她还无时无刻不在怀念和谈论她衷心热爱的中国人民以及它的山川草木……
最后,她问我:“您不觉得,我的名字“韦荷雅”同“荷明”之间有着某种联系吗?”
经她一问,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荷明”和“中国”在她心目中是二而一、一而二的东西,她从爱荷明进而爱整个中国和中国人民。
其实,作为友好的象征和纽带的,何止荷花?我碰到一些欧洲女汉学家,她们常以兰花命名,这里单说两月后我在巴黎的一段经历。
也是一天上午,在去凯旋门的六路地铁车厢里,上来一位年轻、潇洒的法国姑娘。她寻得一个座位后,便从挎包里取出一封信,全神贯注地看起来,周围的人好象全都忘掉了。我因为就在她旁边,很容易看清她看的竟是一封中文信!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问:“您懂得中文?”
她惊愕得抬起头来,看见我是中国人,便微笑着用流利的汉语说:“我是学中文的,在巴黎第三大学。”问她汉语何以说得这样流利,她说曾在台湾留过一年学。一路上我们就这样交谈起来了。
到了戴高乐车站,她说今天有课,便跟我告别,匆匆走了。走不多远,又返回来对我说:“我想您第一次到巴黎,一定有不少困难,要不要我帮助您,比如,陪您参观?”
我接受了她的盛情,并约好第二天中午在原地会面。
第二天我们如期会面了。先参观了金碧辉煌的巴黎歌剧院,然后去拉雪兹公墓,拜谒我们共同喜爱的作家、艺术家。
在这个分成九十多区的巨大墓地中,尽管主要人物在地图上都特地打上记号,但要找到他们的墓碑,也是相当困难的。已经是暮色苍茫了,我们只找到巴尔扎克、比才、德拉克罗瓦等几个人的墓碑,但有一人的坟墓她非找到不可,这就是法国作家普鲁斯特。我知道,在最近五家欧洲报纸举办的“你最喜爱的十位欧洲作家”的读者测验中,普鲁斯特是名列第六七位的,但主要原因还在于她目前正在写的硕士论文,题目就是《曹雪芹的〈红楼梦〉和普鲁斯特的〈追踪消逝的时光〉的比较研究》。由此她又谈到《红楼梦》,又由《红楼梦》谈到鲁迅、茅盾、巴金等现代作家,她对他们不仅熟悉,而且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参观完后,她邀我到她住的大学城的宿舍去喝中国茶。
从交谈中,我得知她出生在法国南部距地中海很近的一个农村,中文名字叫幽兰。父亲是位工程师,曾在柬埔寨工作,她从小就是在柬埔寨由华人保姆带大的,这是促使她学习汉语的最早的根源。但后来,更多的是对中国灿烂文化的景仰。她表示希望能到中国大陆去学习,那里是古老的中国文化的根,不去是不足以了解中国文化的。
在以后的两天中,她还陪我去蓬皮杜文化中心,参观现代派大师康定斯基的画展。最后,在我离开巴黎去伦敦的一天,她送我到火车站,直到列车开动,才同我挥手告别。
望着她那颀长苗条、亭亭玉立的身影,我不禁想,她虽然才二十三岁,然而她的思想、识见,远远超过了她的年龄。同韦荷雅一样,她们身在西方,而心中向往东方中国的文明,爱慕雅荷幽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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