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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极,请你作证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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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5-05-06
第3版()
专栏:

南极,请你作证
本报记者 杨良化
南极,你这遥远、荒凉的冰雪大陆,如今竟和我们离得如此之近!是什么力量,把千百万中国人的心带到了南极?
1984年冬,曾经有过鉴真东渡和郑和下西洋历史的中华民族,再一次派出了自己的英雄儿女。中国首次南极考察编队成功地进行了南极考察和建站活动。南极洲以它严酷的“炼狱”再一次考验了我们民族的传统精神,我们国家发奋崛起的能力在地球上最遥远的地点得到了集中、生动的体现。
使 命
南极大陆孤零零地沉睡在地球的底端,已经何止千万年了。在它冷酷的外表下面,其实却包容着“热血”一团。它蕴育了富甲全球的石油和天然气,它隐匿着首屈一指的特大煤矿,它掩藏着足够全世界用二百年的铁矿,它养育着数以十亿吨计的美味磷虾,它掌握着揭开地球上无数科学奥秘的钥匙……数百年来,南极洲睁开冰雪的眼睛,期待着人类的光临,同时也检验着每一个民族的意志和能力。
1983年9月,我国代表团首次出现在于澳大利亚堪培拉召开的第十二次南极条约会议上。每当会议讨论到实质性内容或是进行表决的时候,中国代表团总是被客气地“请到外面喝咖啡”,并且连表决结果也不被告知。此前我国虽然已经加入了南极条约,并派出三十多名科学工作者到外国站进行考察和访问,但仅仅因为我们没有在南极建站和派遣自己的考察队,就不能取得条约协商国的地位。眼看着十六个协商国的代表对着南极地图指指点点,眼看着联合国安理会五个常任理事国中唯一没有南极决策权的中国代表团还要接受其他国家代表的安慰,谁能受得了?!代表团成员、国家南极考察委员会办公室主任郭琨再也忍不住了。他向我国代表团团长发誓说:“在南极不建成中国的考察站,今后我再也不参加这样的会议!”
回到国内,郭琨立即着手组织了南极考察建站的调研、论证和筹备工作。与此同时,一批了解情况并富有远见的科学家和领导同志也在为此事而奔走呼号着。国家南极考察委员会主任武衡,这位从延安时期起就从事科研组织工作的老同志,发誓要在晚年干成这件事。他夹着介绍南极的材料,不知多少次踏进一个个相关部门的大门:“陈老总讲过,‘百忙之中要下一步闲棋’,南极考察这步棋是有战略意义的。在1990年南极条约修改前不建成站,我们民族的利益就可能受损失,子孙后代要骂的。”
1984年春天,一份由南极考察委员会和国家海洋局签署的组织首次南极考察的报告送进了中南海。国务院迅速批准了这一报告。6月25日,赵紫阳总理再次批示,肯定了考察建站的实施方案。10月,邓小平同志为南极考察题词:“为人类和平利用南极做出贡献”。一场我们民族历史上空前的远航考察壮举吹响了进军号!
短短四个月内,上千种、数百吨器材、物资从全国几十个单位研制出来,争分夺秒地运送到上海;一支近六百人的队伍从北京、杭州、青岛、广州、兰州选拔出来,云集黄浦江码头。
南极张开双臂,世界睁大了眼睛——中国人是否能实现“零”的突破?
理 想
以世界“寒极”、“风极”和“冰雪之极”著称的南极从来不欢迎弱者,它为每一个来访者设下了数不清的障碍:终年咆哮的狂风恶浪、坚如铁石的冰山和暗礁、深不可测的冰崖和冰缝……磨难、危险乃至不幸,以相同的机率摆在古往今来的来访者面前。
谁不知道,在南极探险和考察史上,已经发生过数不清的沉船、坠机和人员失踪事件,已经有成百上千的人死于非命或致伤致残。谁不知道,中国考察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两条船上都备有装殓遇难人员的尸袋。然而,五百九十一名考察队员都是争先恐后而来的。
这支队伍中,有十几位饱经风雪的“老南极”,他们领略过风险,体味过寄人篱下搞考察的滋味,他们是多么盼着能在中国自己的考察站上从事工作啊!
第二海洋研究所的助理研究员董兆乾、蒋加伦,一个曾经三赴南极,一个曾经在一年多前落入南极冰海险些丧命。如果再上溯十几年,他们一个是在舟山农场围海造田工地上消磨时光,一个是在温州农药厂当包装工“接受改造”。如今他们来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抢回失去的时间,为国家多做工作。
在这支队伍中,更多的是对南极怀有敬畏心理的“新南极”。归侨科学家郭南麟,爱人不幸去世,他把两个孩子寄养在亲戚家出了海。他的愿望,就是祖国日益强大,中国人在所有方面都能感到自豪。海军青年军官潘建新,当舰队司令员的父亲刚去世一周,他就踏上了征程。他的志愿是让老一辈创下的事业在新一代的手里更风流。一位考察队员在给亲人的信中写道:“最大的光荣,莫过于为报效祖国、振兴中华而出力吃苦”。一位科学家预先给组织上留下了“遗言”:如果发生不测,请把我埋在南极,碑上刻上“中国人”……
在这支队伍中,有十几位队员的妻子即将分娩,有五十四位船员的假期未满,有更多的人家有年老体衰的父母。激励他们远离亲人、吃苦受累甚至把个人生死置之度外的,是共同的崇高理想。在考察队员中,有两句话是喊得最响的:“为人民吃苦,乐在其中”、“人生能有几次代表祖国,我们是代表中国来的!”
意 志
遥遥南极路,迢迢艰难路。三十天浩淼太平洋,四万里艰难新航线,这是意志和毅力的考验。船队出长江口,穿琉球群岛,过信风带、台风生成区、低压气旋发生区、西风带,直向东南航行。
风,无休止的风;浪,无边无际的浪。一百五十六米长、一万三千吨重的巨轮,在太平洋的涌浪中前仰后合、左右摇摆、上下颠簸。不要说初来乍到的科学工作者,就连许多以海为家的船员们也晕起船来。随着脑前庭平衡器官的严重紊乱,人们一个个被搞得头重脚轻、四肢无力、五脏翻腾、周身虚汗,许多队员连续呕吐,三餐不进。饭厅里吃饭的人从三分之二减到三分之一,有时甚至少到只有七八个人。严重的痛苦困扰着人们。然而,更深沉有力的,是大家一往无前开赴南极的宏愿。谁都知道,这里需要的是坚韧、不屈,是进取、乐观!于是,一个乐观主义的口头禅出现了——“交公粮”。谁吐了几口,都不叫苦,反而乐呵呵地说自己是交了“公粮”。
但是,不搞储备光“交公粮”怎么行?南极洲考察队党支部在队里提出:共产党员要带头吃饭!这个队的后勤班长刘书燕,开始时一进餐厅就冒虚汗,躺在床上还想呕吐。后来,他琢磨出个办法:睡觉时蜷曲起身体,尽量减少肠胃蠕动的空间,吐了以后强迫自己再重吃一餐。人们善意地笑他是“蹲着睡觉”、“多吃多占”。有位新闻记者,经常是身旁摆个脸盆,一边呕吐一边写稿,有时甚至是跪在大幅度摆晃的卫星通讯室里,一手持电话一手抱脸盆,边吐边念,坚持把稿件发到北京。就是凭着这种坚韧不拔的精神,人们逐渐适应并战胜了晕船。
考验一个接着一个,战胜了困难又迎来新的困难。
12月上旬,船队驶达瑙鲁与吉尔伯特群岛之间的赤道海域,警报先后传来:“J121”船右主机两个汽缸发生机械故障,“向阳红10号”船左右主机的高压油泵喷嘴接连堵塞。编队指挥部当即下达命令:两船停机抢修!
“J121”封起右机第一缸,把裂开了的第八缸支架做了焊接加固。“红10号”则组织突击队,拆开两个主机的十八个油泵,清洗整个油路系统。闷热的赤道地区,灼人的机舱空气,几十个船员甩掉上衣,脱掉长裤,只穿一条短裤拚命干起来。汗水在不停地流淌,油污在周身闪亮,没有人叫苦,没有人休息,就连吃饭也没有人愿意去。几天前刚砸伤了脚的副轮机长开长虎,忍着伤痛奋战在内燃机旁。抽空了的油柜只有一个仅容一人爬进去的小圆孔透气,船员王应禄、毛国华等钻进去擦拭杂物,相继窒息昏倒,醒来后又扑向机舱。南大洋考察队副队长花峻岭渴极了,错把柴油当绿豆汤喝下一大碗,身体当即发起高烧,可别人怎么劝他也不休息……
抢修持续了一天一夜。人们在二十四小时里干完了平时进厂维修需要十天半个月的工作量。船队又以正常航速行驶在开赴南极的征程上。
速 度
乔治岛,这个南极洲南设德兰群岛中的最大岛屿。去年12月26日,船队绕过巨大的浮冰群,在鲸鱼和企鹅的欢迎下徐徐驶进峭岩和冰障环绕的民防湾。
12月30日,南极洲考察队的五十四名队员高擎五星红旗胜利登上了南极洲。艰苦卓绝的建站攻坚战打响了。
乔治岛上,浓雾笼罩,寒风凛冽,雨雪交加。考察队员们睡在常常灌满了雪的帐篷里,奋战在浊浪排空的海边和冰水横流的台地上。早晨,五点起床;夜间,二十四点休息。在这里,没有节假日,没有职业的分工,更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指挥员的每一句话,工地上的每一项任务,都是命令,都是纪律,都是冲锋。
十天之内,一座长三十米的卸货码头垒起来三次,又被冲毁了三次。队里的科学家、电讯工程师、气象专家和记者们跳到冰冷彻骨、随时有可能被恶浪卷走的海水里连续奋战两天两夜,第四次筑起了码头。五个昼夜,船员、海军指战员、考察队员在浓雾、风浪和海滩上顽强拚搏,把五百多吨建站物资安全无损地运送上岸。三天两夜,通讯班的八名队员没合过一下眼,硬是在朦胧的暗夜和“违反施工条例”的大风下树起高高的天线塔,保证了长城站和考察船以及同北京的通讯联络。建筑钢结构架空式主体房屋,需要在卵石和冻土上挖开五十四个基坑,为了保证浇注水泥不受源源涌进来的冰雪融水浸泡,队长、科学家、记者们趴在冰雪里机器般一刻不停地往外舀水,等到干完了工作已经累得站不起来。安装三百五十平方米的建筑,光是墙板就有五百多块,螺钉一万多个。海军指战员、工程技术人员和考察队员组成一支支突击队和施工小组,争分夺秒地立钢梁、安墙板、拉电缆、装屋面……完成卸货以后二十六天,一座中国的“长城”就崛起在乔治岛上!
在登陆的两个月内,他们有五十一天生活在风暴和雨雪中,绝大多数时间的空气湿度都在90%以上。极地紫外线和雨雪使考察队员本来色彩鲜艳的羽绒服褪掉了颜色,人们的手上裂开了血口,脸上曝起了黑皮。两个月内,没有人能抽出时间理个发、刮刮胡子、洗件衣服。队里的考察、测绘人员攀悬崖、涉沼泽、钻冰洞,一走就是六七个小时,常常被海水、冰水、雨雪淋得遍体湿透,但他们都以能争取到一次考察机会而兴奋不已。地震、地球物理工作者在白天参加了全部建站劳动后,还要夜间钻进科考小帐篷调试仪器,整理资料。有些队员摔断、压断了筋骨自己当时竟未发觉,几天后经医生检查方才发现伤处。有的队员由于过度疲劳晕倒在工地上,第二天又不顾医生的严重警告拚搏在施工现场。他们何止是“令行禁止”!他们是在主动地、创造性地工作,他们是在用自己的血肉在南极洲筑起我们新的长城!
素 质
终年笼罩在极地暴风气旋下的别林斯高晋海以风浪和冰山迎接了首次驶入南大洋的“向阳红10号”科学考察船。船和船上人员的素质,一起经受着锤炼。
南大洋考察队进极圈,登南极半岛,过利文斯顿岛、欺骗岛,闯过了一次次狂风恶浪。1月26日,最严重的考验突如其来地扑了过来。凌晨三时,风力加大到七八级,中午又达到每秒二十八米。到十三时,风力增强到每秒三十六米,超过十二级,涌浪高达十六米。汹涌的怒涛从四面八方象大山一样翻滚而来,疾风把浪尖撕成棉絮般的水沫遮盖住天空。钢铁的万吨巨轮象一片柳叶般被抛上抛下,船后的两只巨型螺旋桨已经九次悬空飞车,船体周身振颤,嘎嘎作响。船上雇用的三名外籍直升机驾驶员套上救生衣,不停地面向苍天划着十字。指挥部向国内发出十万火急电报:“……船正处于危险之中”。
有二十多年航海经验的船长一早就登上驾驶舱,指挥全船与风浪,与命运抗争。他命令:关闭全部水密门窗,加强操舵值班……排山倒海的巨浪扭着船体,要把它推横、打翻、吞噬。张志挺果断地下达命令,一忽儿左舵,一忽儿右舵,一会儿进,一会儿退,甚至采取“右车进四,左车退二,左满舵”的非常操作法,硬是稳稳地把定航向,以二十至三十度夹角顶风前进。
在船长一眼不眨地指挥抗风的同时,船上的每一个人员都坚定沉着地奋战在自己的岗位上。正副机电长下舱亲自操作,随时准备应付飞车带来的主发动机意外;报务员们趴在桌椅倾翻的地板上,坚持发出指挥组的电报;碗口粗的缆绳被浪打得拖下海去二百米,随时有缠进螺旋桨的危险;副船长、水手长等毅然扑到浪山跟前,将它捞起;王荣、唐质灿等科学家眼看后甲板上的科研仪器和网具要被巨浪卷走,冲进铺天盖地的浪涛里奋力抢救……
经过近二十个小时的搏斗,“向阳红10号”拖着被巨浪卷走了吊车驾驶室、拍掉了拖网门、主甲板和部分桁梁产生裂缝的船体终于冲出了暴风气旋。……
在一百四十二天的南极考察过程中,许多威武的场面和感人的细节都早已为读者所熟悉。但是,这里有必要再介绍几个有说服力的数字:船队两渡太平洋,两进大西洋,挺进南极海,往返跨越了一百九十六个经度和三百四十个纬度,总航程四万八千九百五十五点二公里,等于绕地球一又四分之一圈,这在世界航海史上是个开拓性的创举;南极洲考察队仅用四十五天,就于2月20日胜利建成中国南极长城站,并在当年把原计划的夏季站转变为常年站,这比世界各国通常用两三年时间建成站并在若干年后发展为越冬站的进度,提高了一大截;南大洋考察队两度解剖太平洋断面,在南大洋调查海区十万平方公里,取得三千多海里水深测线和二千多海里重力、磁力测线资料,获得六万组综合海洋测量数据和数百种生动样品,并很可能发现新的物种。顺便提一句,五百九十一名队员在如此艰苦卓绝的考察中无一伤亡,全员凯旋,实现了“初战必胜,万无一失”的目标……
这一切,都已经永远地铭刻在南极洲的考察史上。
让全世界好好地看一看吧:英雄的中华儿女是怎样的一群地球公民!
南极,你可以作证!(附图片)
“向阳红10号”科学考察船和“J121”打捞救生船从南极归来。 新华社记者 邓钧照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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