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34阅读
  • 0回复

《杜甫诗今译》*序 [复制链接]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离线admin
 

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5-05-07
第8版()
专栏:

《杜甫诗今译》*序
萧涤非
“相知何必旧,倾盖定前言。”——这是陶渊明的两句诗,写给他老年新交的一个朋友庞参军的。我和徐放同志的交情,也有些相似。我们初次见面,彼此年纪都不小了,但他为人的热情爽直,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现在,读了他寄来的《杜甫诗今译》的样稿,也令我有耳目一新之感。徐放是一位新诗人,他是以诗译诗,以新诗译杜诗。看来,他曾逐字、逐句地读了前人的注释、评语,但到译成新诗的时候,却敢于突破原来的“句”和“韵”的限制和拘束。有时一行两行译一句;有时三行、四行译一句,甚至有用七行译一句的,在他认为必要的地方。而且,他似乎还用过楼梯式的诗行。他译的成绩、效果如何,也许还有待于不同的读者来评论。我这个新诗的门外汉,杜诗的爱好者和研究者、注释者,只能说,徐放的今译,是下过一番读杜、学杜的苦功的。
徐放对杜诗,往往有他独到的体会。例如杜甫在成都写的《进艇》那首七律,一般的读者、研究者,往往只注意其中第三四两句:
昼引老妻乘小艇,
晴看稚子浴清江。这当然是满有情趣的,但是对于开头一二两句:
南京久客耕南亩,
北望伤神坐北窗。一般人往往是草草读过。也偶有注意到的人,如清初申涵光,但他只限于提出“南北字叠用对映,杜诗每戏为之。”甚至还说:“后人效之,易入恶道。”只有《杜臆》作者王嗣爽较有真知灼见:“读起语,知非真快心之作,所谓‘驾言出游,以写我忧’者。”而徐放对第二句却译作:
每每北望中原
便不禁感到伤神,
但又偏偏喜坐北窗。他抓住了包括我在内的许多读者都匆匆滑过的“坐”字,就抓住了诗人的深情和个性,抓住了诗人的形象。徐放是久经忧患的诗人,廖仲安同志读了他的这部“今译”之后,说这是一部“忧患之书”。也许这几行译文里正无意中织进了他自己忧患的经历吧?又如大家都熟悉的杜诗《登岳阳楼》中间两联:
吴楚东南坼,
乾坤日夜浮。
亲朋无一字,
老病有孤舟。前联写景,后联抒情;前联景象阔大,后联景象狭小。大概是从明人李梦阳开始吧,就归纳律诗中间两联类似的情况当作一种技巧的公式:“前半阔大,后必工细。”我们不是说李梦阳归纳的公式完全不对,更不是说律诗中间两联的安排没有形式技巧问题。但是,象李梦阳一类的拟古主义者,往往看不到诗中有人,诗中有时代,诗中有生活,而把一切都归结为体式、格调,把明清不少人导入了艺术的歧途。我们无妨看看徐放怎样翻译“亲朋无一字”这一句吧:
望着
望着
我不禁想到
年荒世乱
到处流落
一切亲朋故旧
连一个字都没有他的今译一样是在处理着从景到情,从阔大到狭小的转折、过渡的形式、技巧问题,但他所凭仗的不是死的公式,而是以饱受忧患的心,身临其境地再现老杜暮年漂泊中的孤独之感。上联视野愈阔大,则下联孤独之感就愈强烈和沉重。
徐放是新诗人,他说他用将近八年的时间,注释、今译了大量的古典诗词,其目的,是试图在继承古典诗词的传统上,走一条新路。这部《杜甫诗今译》,显然只是一个长途赛跑选手的一种训练和准备。
最后,还有一件令我感动的事,就是徐放同志告我,当他以非罪而身系囹圄的时候,我的那部旧版的《杜甫研究》上下卷,曾经和仇注、杨注的杜诗一起陪伴他度过最痛苦的岁月。他说:“一个诚实的人,不应该忘记前辈所给予自己的那种教益。”我的著作不过是想为一般读者解决一些读杜的疑难,对徐放的称赞,我是受之有愧的,但他那种不忘前辈教益的诚实态度,却令我深为感动。让我祝他今后在新诗创作上取得更大的成绩。
1985年3月28日京丰宾馆
*《杜甫诗今译》将由人民日报出版社于近期出版。该序本报有删节。
快速回复
限200 字节
 
上一个 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