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戏曲是有希望的 [复制链接]

第8版()
专栏：

中国戏曲是有希望的
周少麟
编者按：这里发表的是美籍华人周少麟先生（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周信芳之子）在中国剧协四次代表大会讨论会上的发言摘要。他现在美国讲学，对京剧造诣较深，对戏曲有研究。这篇发言话不多，但都是经验之谈，值得大家一读。
参加中国剧协代表大会，我想就中国戏曲问题讲几句话。
我觉得，有些不该担心的，我们太担心了；该担心的，却担心不够。戏曲危机早该担心了；而大腿舞、格调不高的流行歌曲，用不着担心，因为这些东西终究是站不住的。美国纽约有条街专门搞黄色的，我也去过，逛过一次就不想再去了。许多青年出于好奇心，去过后也不一定再去了。黄色的舞蹈、歌曲是没有生命力的，但也禁不了，管不了，因此无须太担心。
戏曲的危机倒是令人担心的。京剧是清朝的东西，原封不动拿到八十年代，让今天青年看，自然不会被接受。我父亲的麒派，所以能独树一帜，就是因为他在二十年代、三十年代改革了。当时不能被人接受，因为他做的工作实际上是超时代的。现在工业商业向前发展了，戏曲不改革，与时代的矛盾就更大。在国内，戏曲（京剧）还可以坚持十年。若工商业发展到与美国一样，戏曲原封不动，马上就完。随着工商业的发展，生活节奏加快了，戏曲的慢节奏就不行了。我已经是昨天的人了，硬逼着今天和明天的人去做前天的事，是不可能的。近年来，在国外，要花时间才能学会的娱乐会被淘汰；迪斯科为什么流行？因为这种舞用不着学，只要会动，就会跳。艺术一定要跟上工商业的速度和科学发展的现实。我们要理解今天的青年。今天，假如听一个笑话要花一刻钟，即使你能令人捧腹大笑，但人家也等不及十五分钟。笑话没讲完，人早就跑光了。要一二分钟内就能使人发笑一次，才能把人吸引住。这就是今天娱乐的要求，这就是今天的节奏。文化和艺术是有时代性的，不同的时代，不同的阶层，有不同的标准，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改革，主要应注意的是今天的标准。因此，我曾经说过，京剧要消亡。
再说说传统的继承问题。纪念梅、程、周等前辈艺术家，已经写了很多文章，有些文章把他们的缺点也当作优点来赞赏。后辈人没有看过他们的演出，就相信这些文章。今后就不行了，因为有了录音、录相，后辈可以自己来看，确实好的才信服。我认为，并提议，要继承传统的话，不仅要讲前辈的优点，还要把他们的缺点统统拿出来。别人不说，我父亲周信芳的缺点就比别人多得多（主要指的是生理上的缺点）。前辈各艺术家中，我所知道的是有两位缺点较少，那是梅先生、金少山。程的缺点，我父亲的缺点，都是明摆着的。让青年人知道前辈的缺点，知道前辈们怎样把他们的缺点转化为优点，这才是子孙后代最需要学的一点。要使下一代信服，我们就必须说老实话。这样也可提高下一代的信心。因为神是没有的，每一个人都有他的缺点，同时每一个人一定有他的优点。京剧最大的缺点是“装饰美”，或者叫形式主义。形式主义已叫得太多了，不刺耳了，因此我把它叫做“装饰美”。我父亲二三十年代打破的就是“装饰美”。他创立的不仅仅是一个流派，而是把我国的戏曲推向一个新的阶段。我希望现实主义的艺术家们（包括其它领域的）注意：所有的“装饰美”，不是真正的艺术美，再也不会有立足之地了。
中国的戏曲还是有希望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讲体验，都在心里边，缺少表现的手段。中国戏曲有一套套的程式，都在外边，心里没有，或者很少。若能把二者结合起来，不是很好吗？我对美国、英国的演员学生说：演员的任务就是“给”，给予观众。斯坦尼和外国的艺术家们还没有解决的问题，内与外的结合问题，周信芳早就解决了，或者说基本上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