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别 [复制链接]

第8版()
专栏：

壮别
叶延滨
向羊鞭告别，告别一个
光着脚丫的刺棵子里的童年
向镢头告别，告别一个
汗水洗刷得透明的青春
向诱人的暖烘烘的热炕头
告别了啊，告别一个
“老婆娃娃热炕头”的谚语
……
一辆汽车将属于你
属于一个庄稼汉儿子
在陕北，人们称庄稼汉是“受苦人”
这一半自豪一半自怜的称呼
不再属于你——
送别你的后生嘴角含着妒嫉
送别你的老汉眼中噙着忧虑
……
你的岁月将旋转起来——
“陡坡”“急转”“限速”……
你的日子将颠沛起来——
抛锚、塌方和难堪的违章登记
……
你是第一个不吃公粮的司机
你是第一个离开土地的农民
——土地却离不开你！
富饶是羊鞭能赶来的吗？
鞭短莫及，而你有五十匹马力！
镢头能刨出个金娃娃吗？
金娃娃坐在你的绿车厢里！
只是真舍不得热炕头啊
“舍不得孩子打不了狼”
何况司机回家还是容易……
给山村按声笛，给父老按声笛
给倚着门儿的婆姨按声笛
车笛三声，你把山民的历史
整整三千年历史翻过去！
你的亲爹为你这不安分的儿子
叹了口气，半喜半忧的老泪
落在养你育你的这块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