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上的牡丹 [复制链接]

第4版()
专栏：

高山上的牡丹
山西妇女报记者 朱明媚 本报记者 王艾生
“三宝，你等等！”
1985年6月10 日，刚吃罢早饭，山西省孝义县柱濮乡贺家庄一个靠近场院的破窑洞失火了。火是由三个不懂事的孩子烧红薯引起的。破窑洞里堆满的麦秸、豆秸和谷草熊熊燃烧。武俊元老汉听见孩子哭喊，就拚命呼叫：“着火了！”正准备去磨面的马牡丹听到呼叫声，赶紧跑过来，看见着火的窑洞有三个孩子：武二兴、杨二花和她的儿子三宝，最大的只有四岁。马牡丹不顾一切地跳入着火的窑洞。三宝见娘直喊：“妈妈……妈妈！”马牡丹说：“三宝，你等等！”她抱起武二兴递给窑口的武俊元老汉。接着，又急忙钻进火海，抱起杨二花，递给武俊元。这时，大火封住窑口，火舌足有一丈多高，马牡丹的衣服被烧着，头发、面部、双手被大火吞噬着……
当她正要第三次冲入火海时，武俊元说：“不行，进不去了！”马牡丹说：“俺孩还在里头！”她钻入熊熊大火之中。三宝的哭喊声停止了，只有“呼呼”的着火声。牡丹抓住孩子，抱在怀里。但她再也挺不住，倒下了，浑身成了一个大火球。
前来营救的婆婆连连喊：“牡丹，牡丹，朝娘声这边爬呀！”婆婆用双手狠劲抓住牡丹身上烧得只剩下一根带子的背心，王二驴老汉抓住牡丹的裤腰带，她才爬出来……
一个农民用锄头钩出被烧得萎缩了的三宝。孩子死了。
大火熄灭了，场院里围满了人，人们痛心地围住被严重烧伤的马牡丹。
柱濮乡当即派来卡车。汽车载着马牡丹向汾阳医院疾驶……
山村里的“心良嫂”
十八岁那年，牡丹看中了贺家庄老实巴交的张根喜。
马牡丹俊秀、伶巧、热心肠。根喜给她买了一支钢笔、一个本子、一条腰带和一块纱巾，就成了亲。
贺家庄来了一个好媳妇。山窝里的人叫她“心良嫂”。
1971年牡丹生头胎就难产，胎儿没活。她身子虚弱。这时候，婆婆也因病住院动手术。可家里连买盐打醋的钱也没有，怎么办？牡丹就给人家当奶妈，她把挣来的五十元钱和三十斤挂面，全捎给住院的婆婆。婆婆说：“你身子也亏，这挂面，我怎能咽下去！”婆婆出院后牡丹细心照料，真比亲闺女还亲。
牡丹和妯娌相处象亲姊妹。弟媳妇武玉珍患病不能干重活，牡丹就帮她推磨、锄地、干家务。还把玉珍一家穿的鞋包下来，每年都做十来双。玉珍说：“俺二嫂总是心疼别人，就是不疼她自己。”
杨香桃的丈夫、儿子都在外地工作，吃水要到一里多地的沟里挑，牡丹就把她家的吃水包下来。杨刘柱家的猪掉到茅坑里，牡丹跑上去，两手抓住猪的耳朵救上来，又用温水给猪冲刷（冷水怕凉着猪）。有人见她弄得浑身是粪，说：“看你弄了一身臭，又不是你家的猪！”她说：“不管是谁家的猪，淹死了一样可惜。”赵润香是牡丹同院邻居，患有膀胱炎。一天，她丈夫不在家，半夜里，润香的病发作了。牡丹听到呻吟，摸着黑路去请医生，又熬药，又烧水，一直护理到天亮。润香的丈夫去世后，牡丹更成了她的亲姊妹。
贺家庄的人，一桩桩，一件件，念叨着牡丹留给他们的难忘的回忆。乡亲们说：“牡丹帮俺做的好事海哩，说也说不尽。”
牡丹，把她的爱奉献给周围的每一个人。她象一块炭燃烧了自己，温暖着别人。
在医院里
6月10日下午三时左右，卡车拉着被严重烧伤的马牡丹，来到汾阳城，托人说情，汾阳医院收下这个为救人被烧伤的人。经诊察，马牡丹三度烧伤5％，二度烧伤60％，生命处于危急之中。
交上一百五十元押金，办完住院手续，一位大夫还说：病人烧伤严重，至少要交八百元。牡丹的小叔子张欢喜说：“俺嫂是为救人烧伤的。病情紧急，没带那么多钱。俺兄弟好几个，短不下你的钱，治伤要紧。”住院第三天又交上押金五百元。医院为马牡丹做了力所能及的治疗。
牡丹，被烧伤的剧痛折磨着，豆大汗珠从被烧变了型的脸上沁出。她咬住牙，不叫出声。当她实在忍不住时，才发出呻吟。有人心烦地说：“你叫唤什么？烧伤本来就疼吆！”牡丹的心紧缩了。
牡丹从急救室抬到有三个病人的病房。床单粘在被烧伤的肉上，疼得受不住。医院给她做了一个棉垫，稍能减轻疼痛。但是换个床单却艰难。来陪同的妹妹灵丹去找护士几次，都说“没有”或说“没有消毒的单子”。牡丹知道换一个床单这么困难，就再没有吱声。
牡丹，顽强地同烧伤斗争。
父亲马治国来看牡丹，她伸出烧得只剩下骨头的双手：“爸爸，手都烧成这个样子，往后怎干活？”撕心裂肺的抽泣。
爸爸说：“俺孩好生活，只要活过来，别的都不用操心！”
娘家的一位叔伯哥哥来看牡丹，说：“你抱出自家的娃就行了，管人家的干啥？看把你烧成这……”
牡丹显然生了气，说：“你倒说得好？三个娃都在里边，不抱那个能行？要是你们进去，也一样。”
她丈夫张根喜来看牡丹，他们朝夕相处，相亲相爱十余年。牡丹对丈夫的体贴关心，一下子涌上张根喜的心头。根喜再也忍不住，哭了。牡丹说：“他爹，咱家的地只锄了一遍，二遍还没动手……”根喜说：“有我哩，你只管养……”她还问起被救的那两个孩子。问起她的小三宝时，根喜只好说：“好，好！”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6月18日下午六时，牡丹病情恶化……
6月19日十一时五十二分，牡丹离开人间，她只有三十六岁。
山村贺家庄破了“死人不进村”的乡规乡俗，全村人都站在村口迎殡，人们咽着泪水，想再看看他们的“牡丹姐”、“心良嫂”、“好二嫂”、“好媳妇”……
贺家庄，沉浸在悲痛之中。按照乡俗家家户户都蒸出大馍，恭恭敬敬摆在牡丹灵前，跪下祭奠。
贺家庄，四百多口人，都在哭泣。他们围聚在牡丹灵前，有的嚎啕大哭，有的捶胸顿足。人们不忍和他们朝夕相处的好姐妹永别。人们把心愿写在挽联上：“最可恨，老天杀人不留情；最可惜，温良贤妇早丧命”。
牡丹，葬在一个向阳的山坡上，面对着吕梁起伏的山峦，永远活在人们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