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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下的雨天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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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正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5-08-27
第8版()
专栏:春潮曲

乡下的雨天
王素英
在我们乡下,下雨天一向是庄稼院的星期日。下地干活的男人,把身上的汗水雨水胡乱一抹,把那双泥脚丫子往炕沿边儿随便一伸,回头朝里,躺下就呼觉。要是那雨不停地下,他们的懒筋儿就能从头晌一气抻到天黑,连饭都不起来吃。惹得女人们摔盆子摔碗,打孩子出气。的确,一到下雨天,女人家还是有活干的,她们要在屋里拉上横一条竖一条的绳子,晾衣裳,挂烟叶子;要顶个草帽或雨布到豆子地里、篱笆底下唤那群不知上窝的“落汤鸡”;还要吆喝小孩子们老实在家呆着,村子外圈都是河,河的外圈都是山,一下雨就发水,有时还发山洪,怕孩子们出去乱跑叫大水冲走……记得我小时,母亲看我也看得最紧,雨天里我只能隔着窗镜子,看远处沙沙响的苞米叶子,摆来摇去的老柳树,飘着白沫的旱河,披蓑衣的看山人,以及山尖上孤零零的窝棚。回想起来,那是些多么寂寞而又无聊的日子呵!
这两三年,不知是谁先挑头儿破了这个祖辈传的“下雨天睡觉天”的规矩。男人们眼睛睁开了,懒筋儿也抽去了,个个突然间长了正儿八经的精神。周遭山上栽了那么多果木树,年年都要从外乡人手里买笼子装这些苹果、山楂和葡萄,摆什么谱儿?显你钱多咋的?长到一把胡子的年岁了,他们还头一回知道羞臊,偷偷喝几盅老白干盖盖脸,摸把镰刀,趁着雨天湿乎气儿,仨一帮俩一伙的就上山了,去割那紫虚虚足有五尺多深的稍条子。条子割回来,立即仍进水湾子里泡,再一场雨,便可以坐在堂屋地上,耳朵听着收音机里放的“二人转”,手里象挽花儿似的,把那笼子摆弄得滴溜溜儿转。编够了自家用的,剩下的条子竟还够开个编铺!这些小帐算得风快的庄稼汉们心机一动,索性做起编筐编篓的买卖。你听吧,整整一个夏天,再没听见谁挨过女人骂。
女人们也不知从哪儿听说,背一袋鸡腿蘑到城里“跑车板”能赚大钱,那小不起眼的鸡腿蘑在城里被叫成“美味牛肝菌”,是名贵的食用佳品,能象苹果那样成吨地出口。嗐,这东西一场雨能长一面坡,采它不用花半个子儿,咱这些“家里蹲”的角色,这笔钱不是干赚么?于是乎,天上那雨还没停,暴涨的河水还没消,新修的大桥上便出现了一支“挎筐大嫂”队伍。这些泼泼实实的乡下女人,有的披一块塑料布,有的干脆套上件男人的旧衣服,高挽着裤腿,趿着双破胶鞋,答应着男人们大大咧咧的叮咛,浩浩荡荡上山去了。
太阳从云缝里钻出来了,挎大筐的女人们一眼就看见,在朝阳的半山坡上,鸡腿蘑象一墩一墩刚开花的蒲公英,金火火的,又嫩又鲜灵。是呀,七月里雨水多,阳光足,是采收鸡腿蘑的旺季,一年有几个七月呢!“捡哪!”女人们疯了似的,呼啦一下散开了。拾蘑菇也确实是女人家的拿手活儿,腰肢儿柔软,腿儿灵活,手头也快,干起来象不要命似的。傍晚下山时看吧,一个个,左胳膊挎一个筐,右胳膊挎一个筐,都是满载而归。
德高嫂子是村里有名的“精八怪”,她探听到政府同意给“跑车板”的办证明,也去乡上要了一个,从此南来北往,畅通无阻,硬是用鸡腿蘑换回一个无腿彩电。现在,那些挎大筐的女人们几乎人人手里都掐着个证,挎筐进城,大摇大摆,简直象是去赶会!
孩子们也不再觉得雨天不自由了。学校放暑假,下雨出不去门就坐在家里看电视,阿童木,尼尔斯,花仙子……剧还没演完,那片子里的歌儿就会哼啦!呵,我们乡下的雨天,如今是多么活跃,多么丰富,多么有滋味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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