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怪人”——周念江 [复制链接]

第3版()
专栏：

承德“怪人”——周念江
本报记者 吴昊
在河北省承德市避暑山庄的丽正门前面，有一个小小的“新亚书店”，它的女主人叫周念江。
提起周念江，承德有些人说她“怪”，举出的例子很多，最新的事实，就是“新亚书店”。去年国庆节，这个小书店开业，正是街头小报风行，各种格调不高的刊物到处摆摊叫卖，武打、侦探、言情小说大量上市的时候，自筹资金办起来的“新亚书店”，对这些热门货，却一概不经营。它定下的经营方针是：面向科研、面向教学。经营的书籍，以中小学教师的参考书、大中学生的辅助教材和工具书为主。有人告诉周念江，新华书店卖《白发魔女》，每小时销一百本，《射雕英雄传》每卖一套可赚几元钱，周念江不为所动。这位六十六岁的老太太，既要个体开业，又把金钱看得很轻，人们说她“怪”，也就“怪”在这里了。
“新亚书店”的营业面积只有五平方米，在这个书的小天地里，上下左右都是书，两三个人走动起来就很困难，但书的内容却十分丰富，光是英日文的词典、字典就有十几种，有些还是北京买不到的。就在记者采访的时候，有的青年正在书店里专心致志地抄书。周念江说：“有些孩子好学，买不起书，我给他们提供‘抄’的方便，目的在于传播知识。”有些来买书的青年对周念江，不是叫“周姨”，就是叫“周老师”，隔壁一家个体户饭馆里的女服务员举着刚烧熟的青玉米来到店前，尖声细嗓地说：“周老师，吃玉米咯！”周念江说：“我顾不得，谢谢你！”姑娘一路笑声走了。周念江拿出一本“青年知识手册”给我看，说：“这闺女每月只挣十元钱，无钱买书，常在下班后，来店里抄这本书。”一个戴着眼镜的教师模样的人来到书店，问是否有高中二年级的数学教学参考书，周念江告诉他，再过几天就来了，误不了开学用。案子上放的一些单本旧书，象《艾思奇文集》、《李达文集》，都是周念江代别人卖的，她说：“这些书，存书的不读，要读的没有，我给搭个桥，一分钱不挣的。”
周念江原来在市新华书店工作，管理大专教材，那时有的青年买不起书，她就常常叫他们进店来抄，有三个人如今考上了研究生，每逢见了周念江，总是有说不完的感激话。1983年在上级书店和广大读者的提议下，她出席了全国新华书店先进工作者代表会。
就是这样一个很有事业心、很为读者欢迎的人，在承德市，在市新华书店，却有些人容不得她，肃反时无故挨整，1957年被错划右派，已经是历史了，但就是在她1979年“右派”改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还只给她三十元生活费，叫她烧锅炉，直到前年才恢复了原级别。面对这样的不公平，面对这迟到的阳光，周念江不过是提了几次意见，向上面写了些申诉信，于是原来反对她的人，整她的人，对她更加耿耿于怀。1983年河北日报报道了周念江的先进事迹，反对者立刻群起而攻之，据说当时还惊动了省委领导。今年3月承德群众报上登了一条周念江代人卖书的短新闻，周念江对读者说：“这下又要出事了。”果然不出她所料，当天就有几个大汉来店搜书，说“新亚书店”有碍市容，拿走了三十多元钱的书，至今不还。记者采访的时候，周念江十分担心，这些事如果在人民日报上登出来，自己的日子说不定又要不太平了；我们有些干部“官位”大，气量小，实在是令人吃惊的！
周念江是解放前学图书馆专业的老知识分子。拳拳报国情，几十年的政治颠簸，专业知识几乎荒废。暮年时节，她办这个小书店，正是要实现多年来传播知识、培育人才的愿望。在开书店的同时，她还办了几种专业学习班，去年她办了两期微电脑学习班，今年办了日语学习班和以培养导游和服务员为目的的英语口语学习班。她办班，不为挣钱，收学生的钱，全部用在聘请教师、租赁教室和奖励学生上。周念江一生没有成立家庭，但她对青少年的感情，却是那样炽热无私。落实政策的时候，补助了她一千元，她将其中的一半捐献给了当地幼儿园，给孩子们买玩具。
周念江为什么把传播知识、培养人才看得这么重要？说起理由来，也有点“怪”，她说：“我这个人挨了半辈子整，什么样的苦都吃了，回想那些整我、斗我、打我的人，除了‘左’的影响外，主要是愚昧，没有知识。为了四化，我们要知识，要人才，为了在政治上不再重复过去的教训，也要知识和文化，也要提高人的素质；聪明的人，有教养的人，是不会或很少干蠢事的。”周念江的看法，不一定全面，但是可以看出，这位老知识分子是在很严肃地总结自己走过的生活道路。
为了开书店，周念江在北京街头被一名不知姓名的人骑自行车撞伤了，如今她的左腿中的一节骨头已变成了不锈钢，走起路来略有些跛，阴天隐隐作痛，坐得久了，活动活动，才能走路。然而就是这样一位身残志坚的老年人，在风风雨雨的大道上，却不停地走着，默默无闻地做着她认为于科学、于文化、于人才有益的各种事情。周念江的能量不大，干出的成绩却不小，这大概也是承德人说她“怪”的一个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