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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缪司九神礼赞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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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47-05-15
第4版()
专栏:

  新缪司九神礼赞
郭沫若
去年十二月二十九日文协有一个辞年晚会,我本来决定要去参加的,但把日子记成三十日去了。三十日的清早一看报,才知会已经开过,使我膛然若失。关于“胜利前后到现在的文艺工作的观感”,好些朋友的宝贵意见,我失掉了听取的机会,实在是非常遗憾。
我自己本来也准备着想发表一些“观感”的,今天我把他写在这儿。
我首先要谴责我自己。在这一年多来,我在文艺工作上的努力实在太差,自己深深地感觉着惭愧。前些时候在文汇报的史地栏内,看见一位署名“日本”的先生批评到我,说谁也得承认郭沫若在近年来没有多大的进步。我真感谢他,他真是说到我的短处。认真说,我自己是比谁也先得承认,我近来实在是没有多么大的进步的。
还有一位“自由主义”的教授,听说一提到我便摇头,因为我去年曾经“飞莫斯科”,更成为了他的摇头材料。我看到好些朋友为这事替我不平,其实是大可不必的。”我要更坦白的说一句,我对于自己也时常在摇头,而且一定比任何教授更摇得厉害。不说一年来毫无成就,就是我一辈子到底又成就了什么?真是可怜得很!幸好我还不敢坐井观天,因为我也到海里去游泳过一下。我知道井外的天地还宽广得多,而在那宽大的天地里面无数的大星小星实在光辉夺目。“飞莫斯科”在我倒也同样是一件遗憾,因为自己的本领太低。没有好好利用这个机会更学进步一点,写些可以见人的东西出来。
我倒也并不想故意自谦,借这个我们东方人所特别夸耀的“谦虚”美德以掩盖自己的怠惰和空虚。确实地有真才实学的人,他是不屑于自我宣传,但也无须乎自我贬责的。我的努力不够,我得承认,但我也不想宽大到让时代和环境的罪过,也要由我来负责。“胜利前后到现在”的这一两年到底是什么时代呢?而我们所处的又是怎样的环境呢?费巩教授的下落至今都还不明,李公朴、闻一多的血还没有干,三千万的饥民应该还没有饿死完,蔓延了十九省的内战每天每月不知道要杀死几千几万的同胞,只要不是白痴,是谁也认得清楚!
漂亮的四项诺言我自己的耳朵亲自听见宣读。政协的五项决议有一部分我自己的手亲自参加过草拟。这些都吹掉了。沧白堂的石子,较场口的铁棒,我自己的头亲自捱过。民主报的捣毁,新华日报的捣毁,我自己的眼睛亲自看见过。由重庆的五百块钱一斤、到上海的四千块钱一斤的猪肉,我自己的嘴亲自吃过。打风遍天下,六月二十二日下关车站打人民代表,十二月一日上海围剿摊贩,不佞也躬逢其盛。在重庆,我看见当局宣布废除了将近五十种的束缚人民权利的法令,到上海我又看见当局宣布了禁止将近五十种的呼吁民主和平的刊物,我看见《消息》被迫停刊,《周报》被迫停刊,《民主》被迫停刊,《群众》《文萃》不准在街头贩卖,还未出版的《文群》在胎中遭了禁止。这到底是什么时代,怎样的环境呢?我想这样说,大概总不会过份吧?我想这样说——这是零下三十五度的政治冬季,而且是冰雪满地的岩田。我自己没有住在温室里面,敬谢不敏,实在并不出芽,扎不起根,还不忙说开花结实。
然而我这样说倒也并不是想替我自己解嘲,而是想提醒我自己对于更坚毅倔强的朋友们的认识。就这样零下三十五度的政治冬季的雪地冰天,而多数的朋友们仍然在不断地生产。小说方面的骆宾基,路翎,郁如…………谁个能够否认?诗歌方面的马凡陀,绿原,力扬,……谁个能够否认?戏剧方面的夏衍,陈白尘,吴祖光……,谁个能够否认?批评方面的杨晦,舒无,黄乐眠……,谁个能够否认?这些有生力量特别强韧的朋友们,他们不仅不断地在生产,而且所生产出来的成品那样坚强茁壮,经得起冰风雹雨的铲削。这是使我得到无上安慰的地方,我们在今天这样的时代和环境中还能有生存的兴趣和精神,就是这些类似超人的朋友们所给予我们的。
还要请容恕我,关于所谓文艺的范围,我不想把它限制在诗歌、小说、戏剧、批评里面,虽然现今的文艺朋友们,尤其是搞小说的少数温室作家,他们把文艺的圈子画得很紧,除掉自己的小说之外差不多就无所谓“创作”,他们藐视诗歌,抹杀批评,斥戏剧为“不值一顾”。文艺的天地更要广泛。希腊的缪司九神(注一)里面,本有司历史的克略女神(Clio)和司星宿的优罗尼女神(URANIA)我们可不要忘记。我们中国的传统也有和这类似的精神,我们向来不是把左邱明、庄周、司马迁那样的思想家和历史家,也和屈原司马相如一样,作为文学家在看待的吗?假使我们这样把文艺的圈子放宽,那我们还有的是朋友值得赞叹。在古代研究方面的杜守素、翦伯赞、侯外卢,我们不能忘记。在现代研究方面的华岗、胡绳、于怀,我们不能忘记。(注二)
无数勇敢正直的新闻记者,他们正是今天的左邱明、司马迁,我倒感觉着我们今天的文坛上应该推他们为祭酒。文艺形式是随着时代进化的,今天以小说称雄的文坛,在中国明清之际以来,在欧洲是资本主义社会的产物。缪司九神里面虽然有司叙事诗的女神珈略普(CALLIOPE),并无小说娘娘的存在。新闻记者的报导文学应该是最新最进步的一种文艺形式。把现实抓的那么牢,反映得那么新鲜,批判的那么迅速!它们成为了我们每天的丢命。我们每天清早和晚上,就像中世纪的人要受到神的启示一样,我们是受着新闻记者的启示的。有那一种文艺作品能够抵得新闻文学的力量呢?有那一位大作家能有新闻记者的读者那样广泛?我要赞仰一年多来的进步的记者朋友们。他们真是今天的珈略普,他们的精神反应真有如电光石火。任何危险的场合都有他们的参预。捱打,流血,坐牢,生命,那一样没有他们的份?他们的文学倒真真正正是用血写出来的!一年多来的文艺上最高成就应该属于记者。这样的朋友们,恕我把名字写不完,写不完,那真是满天星斗。(未完)
(注一)缪斯(Muse)是希腊神话传说中的九个司文艺的女神,其名除文中所列举者外,尚有Polyhymnia=抒情事,颂神赋,Erato=情爱诗,VIelpomene=悲剧,Thalia=喜剧,Euterpe=音乐,Terpsichore=跳舞。
(注二)文中所举的许多当代作家,仅就所知,说明于次;骆宾基,东北小说家,三月间在沈阳为蒋特捕去。路翎,“七月”派小说家。郁如,在重庆写民族工业的小说家。马凡陀即袁水拍,最流行的政治刺讽诗作家。力扬,陶行知的秘书,数种诗刊的编者。杨晦,中央大学教授,西洋文学研究者。舒无,苏联文学译者。杜守素,古代中国哲学研究者。翦伯赞,进步的中国通史作者。侯外庐,古史家,“中苏文化”编者。华岗,“中国大革命史”作者。胡绳,辩证哲学研究者。于怀,新华日报国际述评栏作者。(全文下次续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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