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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辣笑声珠泪含——看戏曲电视连续剧《喜脉案》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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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5-10-21
第7版()
专栏:文艺评论

辛辣笑声珠泪含
——看戏曲电视连续剧《喜脉案》
舒展
好久没有看到这么峻拔淋漓、意味隽永的讽刺喜剧了。在电视机前坐下看湖南花鼓戏《喜脉案》,两个多小时里使我笑了个痛快,而又笑得有点心酸……
尚未招亲的公主身感不适,经几位太医悬丝号脉,一个个口呆目瞪,原来是公主有了喜——怀孕了。家丑尚且不宜外扬,何况是皇家之丑,皇帝老子的面子可是天大的尊严!那么,是承认事实,还是否认事实?是防扩散,还是巧补缀?不同人物纷纷亮相,各种嘴脸一一现形,矛盾一个接一个,潮头一浪高一浪,离奇之中合乎情理,情理之内出乎意外,没有贫嘴廉价的噱头,却有嬉笑怒骂的文采。三幕戏始终围绕着说真话倒霉,说假话吃香这么一个讽刺性的主题展开矛盾,塑造人物。
请原谅我不介绍剧情,观众自己去看为好,免得讲出了原委,有损喜剧效果,败了观看的兴致。
那么,《喜脉案》有些什么可取之处呢?我以为这台戏主题思想有较深的开掘,人物塑造有不少创新,喜剧场面有别致的处理。
讽刺喜剧的威力不同于悲剧、正剧的震撼力和感染力的特色何在呢?
莫里哀说得好:“一本正经的教训,即使最尖锐,往往不及讽刺有力量:规劝大多数人,没有比描画他们的过失更见效的了。恶习变成人人的笑柄,对恶习就是重大的致命的打击”(《〈达尔杜夫〉序言》)。
说假话,是政治腐败的一个共性现象。它不仅仅是一个恶习问题,而是属于道德品质范畴,严重的还是法律范畴的问题。大夫说假话,不仅牵涉职业道德的欠缺,而且可以造成渎职害人。可是在这台戏里,皇帝老子对说真话的太医相继作了降品级、剁三指的圣谕,无异于暗示后来的切脉大夫:这就是说真话的下场!
戏中说假话大王——李珙这种人物,正是在专制主义一言堂的催化鼓舞下产生的。李珙诊断的结果是:风邪入内。好一个风邪入内!皇帝老子高兴了。
书呆子在撞墙之后仍不善于说假话。受到惩处威慑的太医们还在唾沫飞溅地争论:一方力主打胎,一方坚持保胎。打、保,保、打,相持不下时,李珙出了一个高招儿:冲喜!抓新中的状元来当“绿帽子”。皇帝施行愚民政策,那么李珙用以对付的则是愚君政策。皇上与臣子,心里明明白白:君臣互愚。
李珙不能说没有点“天才”,就是所谓“善于捕捉领导意图”。他知道上头的好恶喜怒的意向,甚至看透了最高统治者的心理特点:逆鳞莫触!所以,最后从这个俊扮的马屁精嘴里,作出了发问式的结论:“屈子为何被流放?比干为何遭挖心?李斯为何被腰斩?司马迁为何受腐刑?”
一言堂,金口玉言,朕即国家,这正是两千多年中国封建政治的一个死症。天下都是我的,何况你们的性命!梁武帝一听建康陷落,不是说过吗:我打下的天下,从我手上丢了,没啥遗憾的!既然连天下都是皇帝老子的,因此君王的家丑就成了民众必须用性命去维护的圣物。这也算得是朴素感情论之先河吧。
不善于说假话的胡植是喜剧色彩的人物,特别是胡涂氏,大有彩旦(也就是湘剧中的玩笑旦、川剧中的摇旦)的风韵。而鼓励说假话的皇帝与天才的风派李珙却用王帽老生和须生扮出。该嘲笑的作严肃状,正直的人反而滑稽可笑。胡植一出场,就给人以“阿凡提”式的诙谐感。他凭一道金牌可以任何时候出入皇苑禁宫,这就为贯串全剧的来去,赢得了自由。但他总是来得不是时候,当矛盾处于不可开交,要他表态时,他来了!
胡植是从正面看透封建官场黑暗的人物:只因官场多虚假,这才改行作郎中,谁知这郎中也不好干呀,郎中也要扯顺风旗。故而后来喟然自叹:宁可变猪狗,不把功名求,考官上下难应酬,谁知当了御医不说假话,昙花一现变死囚。
在跌宕崎岖的情节起伏中,半路又杀出来个胡涂氏,更是一点也不胡涂。她要求与自己的丈夫共死赴刑。之所以有如此大胆,因为她比胡植看得更透——对封建统治者:帝王风流浪荡是常情,三宫六院都不够供他寻,七十二嫔妃的丑事不怕外扬,还怕添了个小外孙?之后,又把老书呆子一顿臭骂,说他是饭桶、马屁精、害人精!医生应该治病救人你怎么能借刀杀人!这一骂,把胡植的人性骂醒,故而又挺起腰来进行巧妙富有喜剧性的抗争。
剧中的皇帝也并非无人性的魔王。女儿死后那一段抚尸大唱,也透出为了面子而牺牲女儿的苦衷,原来,皇上也是人。
既然名之曰《喜脉案》,不同人物一旦悬丝在手,立即产生不同反应,从而构成强烈的对比。赵、钱、孙、李太医们切脉,胡植又切脉。状元郎居然也懂医术又切脉。除了李珙之外,会诊不约而同地得出了有喜的结论。
那么,公主终归会成为戏中与台下嘲笑的众矢之的了吗?妙就妙在:公主是一个可爱的玉叶。她在逃难时沦为百姓,被柳怀玉搭救,二人相爱于巴山蜀水之间,爱情使她摒弃宫中樊笼。她是被御林军搜索抢回皇宫来的。那时尚无婚姻登记一说,因而连那入内的“风邪”也变得可爱了。这些场面,处理得很精炼,连同实景、道具和适当采用民乐、交响式的配器伴奏,我们的同情完全归于公主一方。这样就把说假话的倡导者、追随者(皇后)和巧伪人完全孤立起来(尽管他们权力最大)。
如果说喜脉是戏胆,那么这台戏除了切脉之外的几场戏,实在把矛盾的喜剧因素挖掘得淋漓尽致。比如皇帝哭女,虽然凄切有人情味,奈何尸衣下掩盖的却是活着的胡植!这就不论皇上怎么含悲号啕,而看戏的总憋不住乐!在李珙当了监斩官,胡涂氏要求赴死那场戏,对比更是强烈:挨刀的不喊冤,喊冤的却不挨刀;说真话的人要被杀,说假话的主宰着杀人的刀。真事办假了,假戏扮真了。真实、真话、真理在权力、刑罚的淫威下成了真正的审判官;而监斩官却在观众面前成了被审判者。更妙的是这一对君臣,“凡事之不近人情者,鲜不为大奸慝”(苏洵《辨奸论》)。而这一对儿,又有哪点儿不近人情?
最妙的是结尾一场:胡植削官而去,李珙步步高升。这才真是悲凉含泪的笑。呜呼!笑不起来了。
苦笑之后,怎能禁止人们头脑中产生联想?大跃进、文革,新中国遭谎祸的戕害还不够惨重么?如今,李珙杰出的后代子孙大假、小假和老假们:搞假药、假酒、假企业、假商标、假(借)公章、假面具、假惺惺、假公济私……难道不该痛加针砭使之进入喜戏么?
不过,据笔者多年观察:一穿时装,讽刺喜剧就有点难产。那么,走官场老路:对上拍着点?对下哄着点?左右随着点?歪风将就点?假话聋着点?矛盾躲着点?……不,这样不行!只会说假话的腐败作风,必须休息!
让新时代的胡植、柳怀玉们在改革中扬眉吐气开怀大笑吧!
真假莫辨、好坏倒置、不公道的社会永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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