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共产党员的追求 [复制链接]

第3版()
专栏：

一个共产党员的追求
毕国顺
睿智的目光、谦和的微笑、染上秋霜的鬓发，他是一位名列《光学科学与工程世界名人录》的科学工作者。人们称赞他作为科学工作者在激光领域里引人注目的成就，他却认为：自己首先是一名共产党员。
国家的声誉、民族的利益一定要争，这是我们中国人民的志气
“国家的声誉、民族的利益是一定要争的！我相信别人处在这个关口也会这样做，这是我们中国人民的志气！”一谈起在联邦德国工作时的成功，哈尔滨工业大学教授马祖光就会坦露出这样的情怀。
那是1980年9月，曾培养出许多世界闻名的科学家、有一百五十年校史的联邦德国汉诺威大学应用物理研究所以其古皇宫的富丽堂皇，迎接来自中国的科学工作者马祖光。
中国，在有的外国科学家的眼里是个什么位置呢？
当马祖光选定《钠双原子分子第一三重态跃迁》这个当时较难的课题时，个别外国科学家怀疑了：“中国人——第三世界——浪费时间！”
难怪，在激光科研领域里，中国落后呀！
可是，马祖光却跃跃欲试。“要去领教这个‘光的骄子’，要为中国人争气！”民族自尊心象沸滚的岩浆在他胸中奔突，而口气则很平和：“请允许我试试看！”
由于三个课题共用一套仪器，马祖光的工作时间被安排在每天九点之前、十八点之后，用完设备还要复原。也就是说，只能在设备的空闲时间做实验。
马祖光以超别人一倍多的工作量拚搏着。他把早晨向前一提再提，把晚间向后一延再延，每天在实验室工作十几个小时。白天抓紧睡几小时，然后到图书馆查阅资料，夜里常赶不上十二点的末班车，就步行十几里赶回住处。
三个多月过去了，失败接着失败。但马祖光深知：成功只有一次，剩下的全是失败，可失败并不意味离成功更远。他在苦苦地攀登，调动大脑储存中所有知识寻找新的路径。一个念头终于产生了：所有的科学家都失败在直接激发上，应该大胆地试试间接高能级激发。
凉水冲冲头，用新方法再找。突然，一个极强的光谱出现了。这是个好征兆，是一线曙光！马祖光热血沸腾了。
可是，试验室负责人正巧在这时要求他改变课题。
已经看到了希望之光，岂能轻易放弃？马祖光坚决而委婉地做最后请求：“请给我最后十天时间。”
这是多么宝贵的二百多小时！马祖光想起了中国登山队登上珠穆朗玛峰的报道，想起了三位登山英雄在最艰难的海拔八千七百米召开党小组会的感人情景，现在自己不也在攀登一座“珠穆朗玛峰”吗？现在自己所处的位置不也是最艰难的“八千七百米”吗？
三顿饭太浪费时间，减一顿！饿了，吃两块巧克力。后延的晚班和提前的早班接上了，干脆来个通宵达旦。一天，两天，……马祖光艰苦攀登。
苦战五昼夜了。马祖光双眼紧盯着各种仪表，记录笔在缓缓移动的纸带上描画着钠双原子跃迁产生的各个谱区。突然，记录笔向上越走越高，记录纸上出现一个突兀陡峭的“峰”，这不正是各国科学家梦寐以求而又不可得的近红外连续谱区吗？终于登上这座“世界高峰”了！马祖光仿佛正站在峰顶上，象中国登山队那样把五星红旗呼啦啦地展开。
在科学的道路上需要人梯精神
1970年，刚从“牛棚”出来的马祖光开始创办激光专业。那是什么样的艰难环境呀！马祖光一面忍受着“造反派”的冷待，一面承受着刚得的冠心病的折磨，把归自己支配的全部时间投入图书馆，凭着精通的英、俄两国文字，如饥似渴地扑在国外激光文献上，一天、一月、一年、两年，他不停地用笔摘抄，用透明纸描图，积累了厚厚的几十本资料。
可是，当后来其他教师或研究生向他请教某方面知识时，他会立即热心地把自己的资料、文献卡以及心得笔记和盘端出。很多教师都看过他的资料，都感激他“毫不保留”。
他说：“那是我的心血，但不是我的私人财富。在科学的道路上需要人梯精神。”
现在，哈工大激光教研室研究的课题，大都是室主任马祖光在联邦德国工作的继续。教师和研究生都是根据他提出的研究方向定课题，并在他的定期检查、亲自指导下工作。四年来，他们发表近二十篇论文。按理说，这些论文都以他为主，但几乎每篇论文的署名都有这么一个过程：别人把马祖光排在第一位，马祖光立即勾到最后一位，改过来勾过去，反复多次。可最后马祖光把关发稿时，又重新署名，自己仍排在最后。
《紫外激光激励钠＝聚物的2∶50—2∶56微米激光振荡》，是根据马祖光的理论首次发出激光、属于世界前沿水平的重大成果。马祖光决定让讲师刘国立到全国激光会上去宣读论文。刘国立赶到四川，接到后寄来的论文，才知道马祖光又把署名顺序改了，刘国立排在第一位，马祖光排在最后。刘国立赶忙在大会上更正。回哈尔滨后，刘国立埋怨马祖光，马祖光笑了：“你们做了大量工作，成果应该是你们的。”
有人不解地问马祖光：“你在国外把名看得那么重，在国内却看得这么轻，为什么呢？”
“在国外，我是要争，因为我争的是国名；在国内，我是要让，因为我让的是个人名。”
对有的科研单位间互相“封锁”、“保密”，马祖光说：“学术界这种风气不好。搞学问的态度应该是大胆地对人家公开，欢迎人家超过我们。”有些科研成果本来是马祖光和其他教师的，可后来却成了别人的，有的甚至连看都不准看一眼。对这些，马祖光都一笑了之。有的教师抱怨马祖光太“软”、有点“傻”。马祖光却说得坦坦荡荡：“当然我也认为他们那么做不对。但又一想，楚人失弓，楚人得之，都在中国，还不能算失。”
共产党员的形象是每日每时积累起来的
电子工业部委托马祖光主编一本激光统编教材。马祖光数次召集三个院校的四位编者开会，一再强调取材是否是当今最新东西，科学测量是否满足当今科学需要，每个定义、每个字是否准确恰当，并再三嘱咐：“千万不能误人子弟！”二十五万字的书编写了两年多，五易其稿。每次大改动，马祖光都在改动部分打上细格，标上每章、每节、每页、每行、每个符号、公式，对每个字、每个标点细细推敲。临到交付印刷时，马祖光还向编审委员会提出：“这本书有深一脚浅一脚的毛病，我的意见是再改。”
对于“钱”，马祖光看得很轻。以前他的家，并不富裕，需赡养长年瘫在床上的母亲和岳母，再加上给患病的爱人、儿子看病，可就这样，马祖光还经常拿出几十元、甚至上百元，周济有病、遭灾的同志，拿出去就没想过要，还也不要。教研室以他为主翻译了一本书，他那部分稿酬交给资料室买书了。他请上海的一位学者来讲学，招待时超过了规定的三十元钱，系里要给报销，马祖光立即拿出钱说：“人是我请来的，超出的由我补。”马祖光曾任了四年省技术物理研究所兼职所长，所里送来一笔酬金，他立即派人送回。人家又送来，最后还是捐给这个所图书馆买书了。
对房子，马祖光的态度是先人后己。十年动乱中，他老少三辈挤在一间仓库里，好几次全家煤气中毒。后来给他三屋一厨，他十分满足。前年，学校又盖了一批新房，这时马祖光已经给实验室一位工人要到两屋一厨，正在给另一位女同志跑房子。学校通知他搬进四屋一厨。他说：“我再搬是锦上添花，如果给别人就是雪中送炭。”拖了一年多，所有的讲师、工程师包括那位女同志都进了新居，马祖光才搬了家。
马祖光给两个孩子常讲的一句话是：“爱祖国，为祖国。”在联邦德国时，他让人给子女捎回一盘录音磁带，对两个孩子说：“人家的条件再好，也不如把自己的国家建设好！我们越是困难，越是要使出最大的力量来建设好自己的国家。这好象是一句空话，但是对一个远离自己国家好几万里的人来说，这不是口号，而是真诚的感情。”马祖光常给子女讲的第二句话是：“不要借爸爸的光，要自己发光去。”画报社记者来采访，要照个全家像，遭到全家的一致拒绝。孩子们说：“我爸是我爸，我们是我们。我们不进这种镜头。”
“一个共产党员的形象是每日每时积累起来的，来不得半点矫揉造作和虚假涂抹，因为你的言行都在群众眼睛里。”马祖光就是这样要求自己的一言一行的。
为党为事业，要尽量燃烧
马祖光常感叹：
——“时间太紧迫了！”本来1960年美国研制出世界第一台红宝石激光器，长春激光所第二年也研制成功；1962年国外研制出半导体激光器，北京物理所1963年也研制出来。当时在激光领域我国和国外的差距只有一两年，可十年动乱的破坏，许多人悲观地估计：中国已落后太多了。奋起直追，得需要加速度的加速度呀！马祖光拚着命在局部领域追回了失去的时间。现在联邦德国、美国、法国正在和马祖光摽着劲跑，别说停，稍一慢，就得落后！
——“收入太多了，付出太少了”！马祖光在六十年代是红旗手，七八十年代是先进工作者，去年立航天部一等功，被评为省特等劳模，教师节被评为省模范教师，9月又光荣出席了党的全国代表会议。荣誉称号共有十几个。尽管三十多年来，他创办和参与创办了三个专业，送走了无数学生；尽管他回国后开辟了钠、锂、硫、碲等激光新介质研究的国内新领域，最近又在五个谱区获得了可喜的阶段性成果，但他仍认为“出”远远不敷“入”。
所以，马祖光拚了！
打开他平日拎的小皮箱，一眼就能看见贴在箱内盖的两张小纸条，一张是安排得满满的一周时间表，一张是干完一项划掉一项的当天工作表，而一进实验室迎面一块大黑板，上面是马祖光写的全室一周工作安排。
翻开实验室的考勤簿，今年2月19日他还在工作，可这一天正好是大年三十！去年春节，他发着烧，坐在床上和助手研究论文。马祖光就是这样度过自己的节假日。
疗养不去。北戴河、镜泊湖多美的地方，可他哪有时间呀！多少次去四川开会，他没上过峨眉山，两次到杭州竟没逛过西湖，在黄山脚下的屯溪开完会，大会组织游黄山，他却启程北归了。泰山、九华山、庐山他都擦边而过。
家务琐事变“繁”为“简”了，这个“知识型”兼“事业型”的家庭，生活要求一直是低标准的：有床睡、有馒头吃、有几件衣服穿就行了。似乎谁也不会相信，他们家已经好几个春节没吃饺子了，过年还出去买馒头。全家人的心思都在各自的事业上。
事业象块巨大的磁石吸引着马祖光，其余的都不在话下了，包括他自己的病。
他把自己的想法对记者说了：“我今年已经五十七岁，一身病，用有些人的话说，蜡头不高了，所以我要尽量燃烧。因为一个共产党员的价值就在于为党为事业去燃烧。”
马祖光不是完人，他也有弱点缺点，但他本质的品格恰好正具备激光的特点：方向性极好，能量高度集中，单色性非常纯正。
这是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的品格。
（原载黑龙江日报，本报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