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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圣者的灵魂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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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5-11-05
第8版()
专栏:心香一瓣

朝圣者的灵魂
蒋力
10月2日的《中国青年报》带给我一条痛心的消息,记者孙亚明谈的是“在西藏遇车祸后的感受”,我眼前晃动的是“青年作家龚巧明”这几个字。报纸印得清清楚楚,消息写得明白无误,我反复读着,一行行铅字恍恍乎成了黑色的星星,那人,那年仅三十七岁的龚巧明,难道真的就这样永远闭上了她的眼睛?
看得累了,我索性也闭上眼睛,但龚巧明消瘦的身影和谈笑风生的神采却更清晰地浮现在我面前。今年4月,我去成都开会,遇到一位在四川省社科院工作的同志,当我得知他毕业于川大中文系,与龚巧明是同学时,便问起龚巧明的近况。没想到他马上说:“龚巧明这几天就在成都,你赶紧去找她吧。”这真是个意外的收获,因为我已经三年没和她联系了,这中间,只是间接知道她去了西藏,后来又在《红岩》杂志上读过她在西藏写的散文。回忆起来,我是在大学期间和龚巧明通信相识的,那时她和川大的几位同学搞了个《锦江》,专发同学们的习作。我读到她的第一篇小说就是发表在《锦江》上、后来曾引起争论的《思念你,桦林》(收入《当代女作家作品选》),那从白桦林中传递出来的纯真感情,深深地打动了我。大约是八○年间,她来北京度假,我们第一次相见,可惜没有时间深谈文学,只同去听了一次皮里松指挥的音乐会。八二年初大学毕业时,听说她主动要求去西藏工作,心里颇升起一番敬意。我知道她有个可爱的小女儿,丈夫是研究人员,她的远行,无疑会使成都锦江之滨这个温暖的家庭失去平衡。不出所料,据说她的进藏,是以斩断千般柔情、并和丈夫发生了口角为代价,才得以付诸实现的。但这次见到她之前,又听说矛盾已圆满解决了。
我按图索骥找到了龚巧明家。她的女儿为我开了门,喊着“妈妈,有人找你”跑进屋去了。继之,她三步并作两步奔到门口,一愣,待我自报家门之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向站在她身后微笑着的丈夫做了介绍。巧明到西藏后,一直在《西藏文学》编辑部工作,这次回成都是休假,顺带跑一下《西藏文学》的印刷、发行业务。由于职业习惯和对西藏的向往这两层关系,我迫不及待地要她讲讲西藏艺术发展状况及她自己的感受。她的脸上顿时泛起红光,如数家珍般向我谈起西藏的绘画、歌舞,谈到下半年将在北京举办的《西藏民间艺术展览》,并且盛情邀请我去西藏组稿。我望着她瘦瘦的身躯问道:“你的身体吃得消吗!”她听后不无得意地说:“我这样瘦体形的人很容易适应,象你这样的就嫌胖了点,要去的话,先得锻炼一段时间。”我笑了,听这意思,仿佛她已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西藏人,而且非把我拉去不可了。我严肃地问她:“你在那里已经干了几年了,打算回来吗?”她毫不迟疑地回答:“短时间内没有这种考虑。”我又问:“你爱人有意见吗?”她含笑把头一扭:“你去问他吧。”是的,虽然她在西藏工作还不到四年,但对西藏的感情已经非同一般了。分手时,她送给我一本今年三月号的《西藏文学》,上面有她写的报告文学《极地素描》,讲的是一位藏族指挥的故事。在这篇作品中,我看到一个觉醒了的民族,正在调动它自己内部蕴含的力量;我看到小泽征尔“向高原人投去惊讶的目光”;我也看到龚巧明那朝圣者的灵魂。
记得黄宗英在她的《小木屋》中有一段对虔诚的朝佛者的描写,那一步一长跪的姿态曾令她惊慑、落泪。龚巧明到西藏不是去朝佛的,虽然她对佛教艺术颇感兴趣,她更想了解并真正认识的却是高原上那片蓝天那片土地和那个了不起的民族,她想用自己的笔,写出这个民族的今天。她是去朝圣的。对一个年轻的女性来说,这种选择未免太严酷了些,若能写出自己满意的作品来,对龚巧明进藏的初衷大约也是个告慰。然而遗憾的是,纤巧双翅刚刚在高原展开,一腔宏愿未得实现,尼羊河冰冷刺骨的险流竟无情地夺走了她风华正茂的青春。“出师未捷身先死”,壮者悲乎,还是悲者壮乎?
龚巧明在她生前的最后一篇作品里,给我们留下了这样的话:“这积雪山路上,每公里都摆着一个坚强的英灵。我是无数后来者中的一个,循着无数的英灵往前走,在这条永恒路上。”我含泪默念着这段话。与其把它看作灾难的征兆,不如说,这是一个青年作家的赤心,是一个朝圣者的灵魂的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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