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园的美好回忆 [复制链接]

第4版()
专栏：

　　清华园的美好回忆
　　刘道生
1982年春天，我带着海军战士的感激来到清华园，酬谢清华大学师生对海军现代化建设的支持和贡献。在参观、学习尖端科研成果和新开辟的学科时，遇到了许多青年同学。我立时被一种熟悉的、亲切的气氛所浸润，一下子忆起了1948年12月我第一次来到清华大学时的情景。
1948年秋季，正是中国革命大收获的季节。随着人民解放战争的胜利，以青年学生为主的国民党区的民主运动，形成了动摇国民党反动统治的第二条战线，使反动政府陷在全民包围之中。12月初，辽沈战役刚一结束，程子华司令员率先头部队四纵、十一纵越过北京北面的崇山峻岭，突然攻占密云。随后，疾插南口、康庄、怀来，歼灭了傅作义嫡系十六军大部和新一○四军，解放南口，直下居庸关，扫荡了石景山一带敌人外围据点。12月15日进驻海淀，直迫西直门。著名的燕京大学、清华大学从此摆脱了国民党反动派的统治。“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歌声从燕京大学、清华大学的校园里飞出来，响彻在北京冬日的晴空。
那时，我担任人民解放军十三兵团政治部主任，随先头部队和前方指挥部进到北京西郊三家店。一天，燕京大学的阎景耀教授和学生自治会的几名同学来到驻地，邀我去学校向师生员工作报告。那时，人们摆脱了长期的压迫，乍一解放，急于了解新的生活、新的思想。他们曾经硬将我军一名炊事员请进了大学，要他讲讲形势。那位战士再三说明自己是炊事员，带领他们找到团政治处主任，这位主任又引他们来到兵团政治部。燕京大学的同学和阎景耀教授及夫人雷洁琼热情接待我们，组织我们和师生员工进行了座谈。第二天，清华大学的同学得知这一消息，学生自治会和民青的几个代表来到三家店，热情邀请说：“清华大学师生员工很想见见解放军的干部，学生自治会、民青和张奚若等教授请你去给同学们讲讲形势。”
交谈中，几个同学显得英气勃勃，十分关心当时革命大发展的形势。他们慷慨陈词：“北京的学生历来站在时代的前列，我们有‘五四’运动、‘一二九’运动的传统，近几年又经过抗议美军暴行，反对美帝国主义侵略的运动，经过‘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的‘五二○’运动，直到护校，迎接解放，我们都为真理而斗争！”
我被他们感动了，谢谢他们的邀请，随他们来到清华园。
那真是天翻地覆的年代，青年同学们热情如潮。一进清华园，就被同学们探索真理、追求新事物、热烈欢庆解放的气氛所包围。礼堂里挤满了人，虽然是寒冷的冬天，窗外、门口还是站满了人。我十分兴奋，大声说：“我和同学们一起欢庆清华大学的新生，欢庆清华大学的师生员工成为学校的主人！你们为保护学校，迎接解放，进行了勇敢的斗争，人民解放军的战士感谢你们！”
我根据党中央在西柏坡召开的9月会议的精神，简短地讲了讲人民解放战争的形势，同学们都聚精会神地听着，从台下纷纷递上许多条子，有的干脆当场大声提问。
“什么时候能打下北平？为什么还不对北平发起攻击？”“如果攻打北平，你们对保护大都有什么打算？”
我知道这是同学们当时最关心的问题，便说：“人民解放军已经分割包围了北平、天津、张家口，截断了敌人南逃西窜的通路，随时都可以打下北平。但是，为了保护古都文化，为了尽可能减少人民损失，我们敦促傅作义作和平谈判解决。万一非打不可，我党中央已严令部队保护文物古迹。我们将坚决执行！”
“解放战争还要打多久？国民党还拥有多半个中国，什么时候才能够解放全中国？”
人民经过八年抗日战争，接着又被迫陷于内战，人民要求休养生息，学生要求安静学习，我们人民战士，有责任为人民赢得一个和平环境。毛主席在11月11日的电报中指出，形势比9月会议估计的要快，再有一年左右时间，即可从根本上打倒国民党。我根据党中央的估计，高声向同学们说：“9月24日，我军攻克济南，11月初，完全解放东北，已经根本上改变了敌我形势。人民解放军从数量上也压倒了敌人，大约再有一年左右的时间，就可以从根本上打倒国民党！”
全场兴奋到顶点，鼓掌、欢呼，响成一片。
掌声停下后，有人问：“共产党对青年学生、知识分子怎么看待？”
我说：“历史上，青年在中国革命运动中起了先锋作用。毛主席早就说过：‘没有知识分子的参加，革命的胜利是不可能的。’伟大的正义的学生运动，是使国民党反动派陷于全民包围的第二条战线，推动了人民运动的高涨！拿我个人来说，在红军，在红军大学，都得到许多知识分子帮助。今天，希望得到更多知识分子的帮助！”
整个礼堂更加活跃，气氛也更加亲切。
有几个青年同学当场提出说：“我们想参加人民解放军，要不要？”
我记起自己开始参加革命时，正是中国处于极黑暗的年代，共产党领导工农暴动，在我的家乡建立了中国第一个苏维埃县，我在轰轰烈烈的土地革命运动中投身革命。我很能理解青年同学的要求，在人民革命大胜利的时候，哪个热血青年不愿意投身于革命洪流？！党中央9月会议要求准备大量干部，随军进到新解放区去工作，特别指出国民党区大城市中的工人、学生、知识分子比老解放区工农分子有较高的文化水准，要注意吸收他们到革命的行列里来。青年同学听到党中央这个号召，全场又爆起了热烈掌声。北平解放后，许多青年、包括清华大学的许多同学，踊跃参加南下工作团，随军南下。1949年我在湖南工作时，还碰到不少清华大学的同学。后来，许多清华大学的同学还参加了海军建设工作，对海军现代化做出了贡献。如五十年代初期，雷达技术还受到外国帝国主义的封锁，清华大学的同志及时帮助我们研制舰用雷达。
这时，有一个条子递上来，提出一个问题，大意说，你讲话时，警卫员站在面前，这不是同国民党的马弁一样吗？
我笑了，我想提出这一问题的可能是出于善意，不了解我军官兵关系，因而有所疑虑。我解释说：“我们的警卫员有保护首长的责任，在战场上，有的警卫员用自己身体掩护首长安全，自己却牺牲了，这是同志的感情，不是任何强迫做得到的。我和警卫员是革命同志，政治上完全平等，只有职务上分工不同。而国民党军阀和马弁，是压迫与被压迫关系。军阀要有马弁，是为了摆架子，欺压、吓唬人民。两者本质不同。”
接着，青年同学提出了许多问题，特别是有一些条子都提出说：我们需要马克思主义ABC，希望提供这方面的书籍，希望开办学校、训练班。这种对新知识、对真理的追求，发自肺腑。我知道，马克思主义的传播，在清华园是有传统的，这里素有“蒋管区里的解放区”之称。今天，有更多的群众要求得到指导自己生活和科学实践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后来，我们办了阅览室，向青年同志们提供解放区的读物。
那时，燕京大学、清华大学的教授、学生的生活都很清苦，国民党发行的金元券，形同废纸，到解放时，维持生活已十分困难。他们要求向我们借款，我们立即用钱、粮支援了他们。
从礼堂出来，已是满天星斗，校园里燃起了一堆堆篝火，同学们热情激荡，扭秧歌舞，唱解放区的歌，夜空中腾起了欢乐……
今天，我在清华园里，看到同学们比那时的青年，有更广的知识面，有更多的开拓精神，有更强的社会责任感。许多同学在学习期间，就对家乡和社会的开发做出了实际贡献；还有许多发明创造，填补了国家的空白；许多同学在探讨边缘学科、交叉科学，特别是注意到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结合，自觉地学习马克思主义哲学，用来指导自己的实践。最近，我看到钱学森同志在一篇文章里讲得好：“现代科学技术体系结构中的九个部门，都是与人类科学知识的最高概括——马克思主义哲学紧密相连的。”“如若丢弃这件宝贝不用，实在是太傻瓜了！”
参观、学习结束时，清华大学校长、老战友刘达同志送给我一本《清华大学校史稿》。他对我说：“史稿收录了你当时以十三兵团政治部主任名义，在1948年12月18日发出的布告：‘查清华大学为中国北方高级学府之一……应本我党我军既定爱护与重视文化教育之方针，严加保护，不准滋扰，尚望学校当局及全体学生，照常进行教育，安心求学，维持学校秩序。’这张布告当时贴在西校门口，记载了清华大学从此投入了人民怀抱，掀开了历史新的一页！”
我觉得我们是青年人的朋友，在引导青年共同前进中，应认真向青年们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