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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巷卖油声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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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5-12-12
第8版()
专栏:

小巷卖油声
陈四长
“卖香油!卖香油哎——”
清晨,在我们住的那条巷子,上班拥挤的车流和繁杂的脚步声消失之后,一阵接一阵的叫卖声,便从巷口一直响到巷里来。差不多一个上午,总要过去好几趟。
这些卖油的,大都是来自泾阳三原一带乡间的农民,操着一口浓重的山东曹州府口音。或男或女,都是推着一辆半新不旧的自行车,车后衣架上,左右横搭着两只塑料油桶,一次可装五六十斤。为了赶上早市,他们凌晨四点半钟就从家里起身,赶天明就进了省城,一般都不死蹲在城市里的农贸市场,而是专在背街僻巷里叫卖。
“香油!卖香油哎!”随着一个浊浊的长音调,一辆卖香油的车子,在我们那栋家属楼前停了下来。不一会,就被女人们围拢上了。我看看自家屋里的香油瓶子,还剩了一点,便另找一个空瓶,下到巷子里来。
卖油的是个乡下老汉,戴着一顶破草帽,帽檐下,是两道粗黑的眉毛和一对小眼睛,半茬子胡髭里,露出两片厚厚的嘴唇来。
“香油多钱一斤?”
“两元五。”
女人们叽喳起来:“啧!这么贵!前几天来的那个小伙,一斤香油两元三。”
“一分价钱一分货嘛!”老汉笑笑的,从挂包里抽出一根细细的高粱秆子,伸进油桶,蘸了一点香油,递到靠近的那个女人面前:
“你闻闻,这油多香!”
“闻着香,吃起也香么?”问话的,是一个体形很富态的女人——街道春华缝纫店的经理。
“香!保准香!不信你尝尝。”
富态女人接过高粱秆,想尝,但似乎觉得不大卫生,挨到嘴边又停住了。看得出,这女人很内行,她放到鼻子前闻了闻,一双大花眼调皮地盯住老汉,说:“闻着倒挺香的,该没掺菜油么?”
“菜油?”老汉惊愕的睁大眼睛:“菜油也能当香油卖么?”
“咋不能哩。”富态女人显出见多识广的样子,向周围的女人说:“我娃她姨在乡下,说那里一些人做香油,拿到西安卖时,先熬上一锅菜油,炸过蒸馍片子,菜油就没苦味了。然后,再搅上一点香油。闻着香香的,可调菜却没味儿。”
“我这油,可是真真的香油!”老汉急得满脸通红,指天发誓地说。
“真的?谁信哩!如今的人,都见钱眼开,就是做了假,会自个儿认假么?”
来灌油的女人们,听了这位经理的一番宏论,全都感到吃惊,握着油瓶有点“举棋不定”了——这位经理所经营的那个小缝纫店,就卖过冒牌商标的上海服装,哄过乡下人。真的?世界上都是人哄人么?
富态女人的话,显然是把老汉激怒了,他把油桶一盖,忿忿地说:“我们乡下有首歌谣:一担黄铜一担金,挑到街上试人心,黄铜卖完金还在,世人认假不认真。这话,真是没有说错啊!”
我觉得这老汉挺实在,那个富态女人也太有点不分青红皂白了,便递过油瓶,让老汉给打一斤。
老汉接过油瓶,但没有立即往里灌。他环顾了一下左右的围观者,缓缓地说:“哪位家里有剩下的香油,取来让我看看。”
富态女人家最近,一会儿取来了。
老汉接过油瓶,又取出自己喝水用的瓷碗,到家属院的水龙头上接了一碗水,把富态女人的香油往碗里倒了一点,然后递到富态女人面前,说:“你看看,这油里有啥门道?”
富态女人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门道,遗憾地摇了摇头。
老汉叹了一口气,说:“这油里的确是掺了菜油啊!你看这油花花,有大有小,有亮有黑。那一片一片带黑黄色的大油花花是菜油的,那上边的碎亮油花花,才是香油啊!”
老汉说罢,换了水,又把自己的香油倒了一点。大伙凑到跟前一看,嘿!全是一色亮亮的小油花儿,没有一片带色的。
大伙相信了,你一斤,我一斤,没出这栋家属楼,两只油桶的香油全空了。老汉卖完了香油,装起一大把钞票,回头又打了一声招呼:“我姓谢,人都叫我谢三,家住三原县新庄乡谢李村北头。过几天我还来的。如果我的油调菜不香,保赔!”
老汉骑着车子走了,望着他越远越小的背影,我的心中涌出一种无以名状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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