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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不灭的理想之火——记景克宁教授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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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5-12-21
第3版()
专栏:

扑不灭的理想之火
——记景克宁教授
本报记者 王艾生 山西日报记者 王宪斌
1985年盛夏的一个清晨,列车在南同蒲线上疾驶。当列车停在运城站时,车上下来一位面目清瘦、两鬓霜白的老人。他叫景克宁,刚刚在太原作了十几场讲演,返回家乡。几个人立即围上去说:“景教授,我们专程来请您去讲演,请上车!”陪同景教授的人说:“这个……”景教授说:“好,走吧!”
当天上下午,景克宁在我国最大的铝基地——位于河津县的山西铝厂作《理想·信念·知识》的演说。天气闷热,挥汗如雨,但工人们秩序井然,一千余人的大礼堂,挤得水泄不通。
忽然,扩音器里没声了。景克宁由于疲劳过度,虚脱了。他被扶进休息室急救。当他苏醒过来时,工厂领导人说:“教授,今天不讲了。”景克宁问:“工人们呢?……”“工人们一个也没离开礼堂。”景克宁说:“讲,讲,继续讲下去!”景克宁走上讲台时,掌声四起。工人们喊:“教授坐下来讲!”多年来习惯站着讲课的景克宁,第一次坐在椅子上。他那柔和、亲切的声音在礼堂内外回旋……
欣慰中肩起重任
景克宁错划“右派”问题被改正后,内心的欣慰是难以用语言表达的。党理解他,人民理解他。年逾花甲,心葆青春,他要把几十年积蓄的对党、对共产主义理想的深情,倾吐出来。他抹去泪水,要夺回失去的时间,教课,讲演,写作,和年轻人交心,编辑刊物……老伴李小梅说:“你疯了,受了二十多年的罪还不够?什么也别干,回老家过安生日子吧。”景克宁笑着,直摇头。
老朋友也劝他:“你学识渊博,生活丰富,什么也别干,潜心写书吧。”景克宁大笑了:“你们不懂我的心。”
1980年,他回到久别的上海,等待落实政策,给一家职工业余大学讲课。一天,课间休息时,坐在前排的几名女学员失声痛哭。景克宁问:“我讲错了什么话?刺伤了你们的心。”姑娘们说:“不,不是,先生。因为你讲得太好了,我们悔恨失去最宝贵的时光……”景克宁探知青年们渴求知识的心声,决心再回到讲台,向青年传播知识,传播美。太原、西安的高校请他担任职务,他谢绝了。他落脚到山西运城师专,又投入“三尺讲台、三寸舌、三寸笔”的教学生涯。他主持创办的校刊和学报,在全国同类学校中名列前茅。他讲课经常提前到达,站在教室门口等候学生。景克宁被评为模范教师。
1982年,山西运城一带出现了一种令人担忧的现象。一小部分青年对社会主义产生模糊认识,有的精神不振,思想颓废,荣辱不分,文明与野蛮颠倒,美丑不辨……甚至走向犯罪。景克宁眼睁睁看着这种情况,再也坐不住了。他说:“我要用自己的知识、经历教育年轻人。我要去讲演!”他走出校门,走遍了运城地区十三个县(市),所到之处,都播下美和知识的种子。他还应邀去上海、西安、江西萍乡等地讲演。他以自己几十年追求理想的经历和走过的坎坷之路,生动地讲述真理。他写出数十万字的《理想·知识·美》讲演集。粗略统计,近三年,他共演讲一百二十余场,听众达十三万人。
在西安冶金学院,景克宁作了《知识、信念、理想给了我力量》的讲演。当时,正值大雨倾盆,礼堂内外挤满了人,不少师生打着雨伞在露天站了三个多小时。
江西萍乡市最大的影剧院挤满听众,景克宁讲“论道德美”,观众席上不时有人低声抽泣。萍乡市委党校的一位同志对景克宁说:“听了您的演讲,招回了我失去的灵魂。”
中条山有色金属公司的职工,刚刚听完景克宁的讲演。有一对夫妇引着一个孩子,来拜景克宁为师,说:“您是这个曾走上邪路的孩子的恩人。”在山西芮城,景克宁从早上讲到中午,炊事员因听讲演忘了做饭,只得抱歉地说:“原打算听一会儿就回来,哪知道就入迷了。”
在太原,景克宁给上万名大学生讲演。一个女青年递给他一个纸条,上写:“我象劝我的父亲一样劝您少抽烟,因为青年需要您。”
景克宁,他与年轻人的心息息相通。
黑暗中呼唤光明
1944年,年轻的景克宁踏入社会,看到处处是压迫与罪恶,处处是虚伪与欺诈,处处是腐败与堕落。他愤怒,他呼唤,他担任西安《西京平报》记者,以犀利的目光和正义的胆识,披露了国民党陕西省主席祝绍周庇护贩卖毒品事件。这一下闯下大祸,报馆老板李芝庭问他:“你知不知道我们报纸的立场?”景克宁说:“我只知道如实报道是新闻记者的天职!”李芝庭勃然大怒:“你……你给我滚!”景克宁冷笑而去。
景克宁曾试图与地下党组织联系,投奔延安,但是很快被当局察觉,被软禁起来。景克宁曾冒着生命危险,东渡黄河,来到山西省稷王山区安北解放区,如饥似渴地采访安北解放区的情况,访问了安北县县长和游击队队长。返回西安后,他以所见所闻为素材,写出小说《夜归人》。
景克宁在天津任《民生导报》采访部主任时,目睹国民党贪官污吏利用抗战胜利之机大发横财,挥笔写了揭露“接收大员”“五子登科”的丑闻。《民生导报》被查封,景克宁又告失业。
后来,经友人推荐,景克宁来到南京,担任《新工商报》和《大江晚报》的总编辑。在1949年4月22日,即南京解放的第一天,景克宁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饱蘸浓墨,为《大江晚报》写了题为《天亮了》的社论。
漫漫长夜,终有尽头。景克宁和人民一起高唱《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欢庆新中国的诞生。
逆境中表明心迹
建国初,景克宁被华东高教部聘任为政治理论教授,先后在上海美专、同德医学院、诚孚纺专、时代中学执教。
然而,1957年那一场政治风雨将他抛弃在一边。因为在《文汇报》上发表了一篇反对个人独断专行的文章,被定为“右派”。他万万没有想到,一直追随党的人被说成“反党”,一直以马列主义理论为行动指南的人,被定为马列主义的“敌人”。他百思不解,极为痛苦。他有太多的话要向党倾诉,有太多的心思要请求党理解,他要用行动表明热爱党热爱社会主义的心迹。
景克宁热爱沪剧,在友人的帮助下,白天打扫厕所,晚上写沪剧;白天“反省”、“交代”,晚上进入戏剧的艺术天地。他以上海市破获的一个反革命案件为素材,化名伊君,写出沪剧《钟声魔影》,提醒人们:帝国主义是不甘心失败的,胜利了的人民要时刻警觉革命的敌人。这部饱含爱国主义激情的剧作,演出后大获成功。
景克宁好象忘记了自己是“敌人”,创作冲动一发不可收。他又写出沪剧《周璇的一生》,通过这位著名影星的身世,为新中国对艺术人才的关怀唱出赞歌。
不久,景克宁又将列夫·托尔斯泰的名著《复活》改编为沪剧,还没有上演,就被发现“伊君”是“右派”景克宁,连化名也从剧本上勾掉,排练好的《复活》只好停演。景克宁“拒绝改造,继续放毒”,被开除公职,送上海郊区劳动教养。
景克宁被定为“右派”后写出三个剧本,没有拿一分钱报酬,至今人们也许还不知作者的真名,但他在逆境中引吭高歌,献上的是一个知识分子对党的赤诚之心。
炼狱中燃起希望
景克宁一直不承认自己是“右派”,因而,他也就一直不能“摘帽”,相反对他的“教育”也不断升级。他带着一连串久解不开的问题进入“文革”。他问:为什么对党一片忠心反而被定为“反党”?为什么说真话的人遭了殃,说假话的人升了官?为什么知识分子拳拳报国之心无处奉献?为什么奉迎拍马之辈节节高升?“文革”这场大折腾、大动荡、大混乱使景克宁的疑问有了答案:党内有严重斗争,党也在经受考验。景克宁看到马列主义在受践踏,党的形象在被歪曲,自觉挺身而出,抵制直至反对林彪、江青之流的倒行逆施。他知道这将给他带来什么后果,但他义无反顾地前行,死不旋踵。
景克宁从上海被赶到西安,再从西安被逐回山西运城的安邑镇。他向前来求教的大学生们说,林彪、江青这一套,是把“科学变成神学”,是搞“蒙昧主义和愚民政策”,并授意几个大学生起草一篇《中国的现状和改革》的文章。景克宁确信,现在的“文革”是历史的曲折,历史的长河是无法阻挡的。不久,景克宁以“现行反革命”罪被捕入狱。
在狱中,景克宁想的头一件事不是自己,而是那几位同他一起被捕的大学生的命运。他在受审问时,全部主动承担了“罪责”,在审问笔录上签了字,长吁一口气。
在狱中,在劳改农场,景克宁想得最多的还是他的爱妻李小梅。他被判二十年徒刑后,对妻子唯一能做的奉献就是离婚,以减轻她的社会压力。李小梅,这位内心美和外表美相一致的南国妇女,几十年同他相依为命,笃笃情深。他被划为“右派”时,小梅患有肺病,家计无着。她卖掉首饰、衣服、家具,还有她那不忍卖掉的书籍。为抚养孩子,她西走长安,投亲靠友,托人讲情,当泥瓦工、当保姆、当洗衣工……现在,五十八岁的景克宁坐牢二十年,还能再连累她吗?他写信向妻子提出离婚。
李小梅带着三个孩子来到劳改农场探监,把那封离婚信掏出来,放在面前,对子女们说:“你们都跪下!要求你们的爸爸把这封信收回。”孩子们一排跪在景克宁面前:“爸爸……”景克宁把信撕了,没有吐一句话、一个字,泪水夺眶而出……
在狱中,景克宁没有放弃信念。他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传播美,传播文明,传播知识。景克宁和刑事犯关在一起,犯人们互相传播作案的技术、手段,传播罪恶。景克宁看到有些初犯的年轻人受到惯犯的引诱而愤怒、痛心。他为挽救这些堕落的灵魂,开始给同屋的犯人讲故事,讲《干将莫邪》、《精卫填海》,讲《雷雨》、《牛虻》,从中国古代神话到希腊神话都讲,还讲方志敏、向警予等英雄的故事。他的故事吸引了犯人。但是,不久被监管者发现,景克宁受到惩罚。当他看到监房里再不传播污言秽语,再不传播作案技术;看到有人在自觉反省,有人在哭泣悔恨……内心感到莫大安慰。景克宁在《狱中述怀》中写道:
十年铁窗度春秋,五尺方圆任尔游。
四壁禁锢通四海,山水人物达九洲。
悲欢离合寻常事,是非功过史可求。
低吟谪仙断水句,高唱抽刀水更流。
1979年5月,景克宁被无罪释放。过去的几位学生从劳改农场接他回来。他迎着明媚的阳光,感慨万端:“时间永远不是暴力的臣民,时间是真理的儿女。一时强弱在于力,千秋胜负在于理。”他朗声大笑了。
征途中目标如一
景克宁,出生于学者与民主革命者的家庭。他的祖父景梅九,是辛亥革命初期很有影响的政治家和学者。从小,景克宁受祖父熏陶,博览群书,才思敏捷。当他阅读一些马列主义经典著作后,人生道路上点燃了明灯。无论是在黑暗如磐的旧中国,还是被错划“右派”身处逆境;无论是身陷囹圄面临大难,还是妻病子亡被“发配”到穷乡僻壤……他都笃信马列主义,毫不动摇。马克思在《自白》里回答他女儿燕妮的问题。燕妮问:“您的特点?”马克思回答说:“目标始终如一。”景克宁把“目标始终如一”,作为自己坚定的生活准则。
1984年12月,景克宁实现了他几十年的愿望,入党了!在运城师专的礼堂,他向党倾吐着心声:“……我不仅举起我的手,我是用手举出我的心在宣誓,我用全部生命在宣誓……没有党,中国知识分子便没有可能为人民服务……”他的话音被阵阵掌声淹没。
今年11月,在山西省高等院校思想政治工作会议上,景克宁被授予“优秀思想政治工作者”光荣称号。他是当之无愧的。景克宁教授正高举理想的火炬,点燃自己的生命,照亮千千万万颗年轻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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