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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山恋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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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6-01-07
第4版()
专栏:

  老山恋
  本报记者 段心强
去年10月间,在一列南去火车的一节车厢里,有一位少妇临窗沉思。她既不欣赏窗外的名山大川,又很少与人搭话,不时地看着一封老山前线的来信,常常很久很久地盯着信中一个人的名字:“孙茂举”。
这个妇女叫贾秋章,二十三岁,江苏省邳县宋岗村人。她是去老山前线医院看望结婚八天就分离的爱人孙茂举的。
列车在呼啸着前进。贾秋章记忆的屏幕上,不时地出现一幅幅她和孙茂举在一起的片断。
小贾和小孙在一个中学念书。几年同窗共读,建立了友谊。到毕业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在他们编织未来的美好图景时,都暗暗把对方编进去。
孙茂举应征入伍,贾秋章在家务农。信来信往,两人的关系很快地升级:同学—朋友—恋人。
小孙家有七口人,奶奶年迈,父母有病,下边拉扯姊妹四个,就茂举中用,在部队当兵,其余的傻的傻,小的小,一家人都是吃家,没有干家。“大包干”以后,孙家承包十几亩地,干活的质量差不说,有时忙不过来,草长得比庄稼还高。有一次,茂举的父亲向棉花地走去,见到一个十八九的姑娘正在地里整枝打杈。老人走到跟前问:“姑娘,你是——?”
“我是茂举的女朋友——贾秋章。”姑娘不羞不怯,说话大大方方。
事情传开后,姑娘们议论开了:“秋章这是迷的哪道门?!一当上‘预备军属’就这么痴心,真会体贴‘心上人’!”在这种议论下,小贾打开窗户说亮话:“人在外,家里有事,怎能不叫俺牵肠挂肚?!退一步说,就是恋爱不成,搞这点拥军活动也不为过。”
秋章在火车上掰着指头算了算,她和茂举明确恋爱关系三四年了,这期间有许多幸福的回忆。他们通过书信相互报告着自己的学习、工作、生活情况,谈论着青年人的理想。可是,近两三个月,秋章没收到茂举一个字。这才收到医院的来信,说他受了伤,是重还是轻?真急死人啦!她买了车票就往前方赶……
贾秋章来到医院,由值班护士引路,走向第十一号病床。
这就是茂举呵!虽然头上、胳膊上、腹部、腿部都缠上绷带,脸色变得象纸那么苍白,但是,那麦穗般的浓眉毛,明亮的眼睛,高高的鼻梁,好看的下巴,都没有变。是他!秋章扑过去,抓住他的手,亲切地叫他:“茂举。”
原先,秋章每次这样的表露,都如易燃物,一碰就着。而这次,孙茂举如同半截湿木头,既不起火,也不冒烟。那只手象是碰到热铁,马上从秋章手里抽出去。小贾问:“茂举,伤情如何?”孙茂举咬紧牙,停了很久,痛苦地说:“身上多处受伤,腿部、腹部还有弹片,右臂粉碎性骨折,要残废了。咱俩的事,当初我就不——”
贾秋章用手堵住他的嘴,把话抢过去:“我不听这个,我从不后悔!”
孙茂举的心情安静下来,贾秋章脑海里浮现出他们结婚的经过。那是开赴老山前线的前八天。秋章突然从家乡赶到营房,带来喜糖、喜烟,提出结婚。小孙毫无精神准备,不知如何处理这种“紧急情况”。他想了半天,下午对秋章说:“我们的婚礼在凯旋时最好,你看呢?”秋章反问:“现在为什么不好?”孙茂举说:“战场上枪林弹雨,谁也不敢保证没有个三长两短的。如果……”秋章把话接过去:“别讲你的‘如果’,听听我的‘如果’。如果凯旋,我跟着光荣;如果光荣负伤,我来养活你;如果当了逃兵,我们离婚……”
孙茂举还是不同意结婚,贾秋章找营首长“告状”。营首长见小贾一片诚心,来了个“包办婚姻”,命令炊事班改善生活,吹吹打打,喜事新办,小两口举行了“战地结婚仪式”。
离上前线还有七天了,除了练兵外,茂举和秋章形影不离,如胶似漆:在月光下散步,在小河边谈心,去县城看电影。
如今,茂举负了重伤,为什么又往外推秋章呢?是爱情发生了动摇?贾秋章不明白,心乱如麻。这时,她听其他伤员讲了许多关于孙茂举的事。
营通讯班长孙茂举配合六连坚守一个高地。敌人的炮火象冰雹似地落在阵地上,岩石被“耕”成碎土,电话线被炸断了。小孙冒着炮火去接电线,线通了,他负了伤。同志们劝他下阵地,他说:“现在通讯重要,我技术好,不能离开!”
一天清晨,乳白色的浓雾笼罩着老山,孙茂举从猫儿洞里爬出来检修线路,一颗炮弹落在身边,腿部、腹部、胳膊都受了伤,战友要送他去医院,他仍抓住话筒不放,直到向上级要来炮火,他一下子昏倒在地上。
孙茂举住进医院,经常呼喊着从梦中醒来:一是喊“把越军打回去”!二是呼唤“秋章”的名字。
秋章不明白:茂举呵,你既然这样思念“秋章”,为什么秋章来了你又悔恨当初不该和她结婚呢?
一天中午,趁其他伤员不在,贾秋章向孙茂举明打明敲:“茂举,你有话说在当面,别肚里半截,嘴里半截。”
小孙看了一下小贾,投出一束感激的目光,但立刻又转为羞愧、歉意。他用颤抖的声音说:“秋章,我不会说客气话,从内心里感激您!首长都给我说啦,婚后,你在俺家里忙了脚上忙嘴上,忙了屋里忙屋外,一个心挂到八下里,把我这个半倒塌的家修补得不少棱不缺角。”这可是实话实说,小贾过门后,就挑起那沉重的家庭的担子。春天种,秋天收,粗活细活,重活轻活,里里外外,哪一桩都要她亲自动手。她把各种农活干得井井有条,象在演奏一曲交响乐。现在,她已成为针线活上的巧手,割砍庄稼的快手,把家过日子的好手。地种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光一季麦就收四千多斤,七口人一年到头吃白面也吃不完。她还组织全家搞副业,种瓜菜,零零碎碎地一年也挣千把块。在村里虽没富得冒尖,却做到吃穿不缺,手头有钱,小日子过得不紧不慢,中游偏上。孙茂举听到这些怎能不感激呢?但越是这样,他心里越不安。而且以后又增加了他这个“包袱”,担子实在太沉了,不能让秋章再吃这么大的苦。他鼓起勇气说:“秋章,今后的日子比树叶还稠,我看你挑这担子也心里难受。趁现在年轻,没孩子,你再找个婆家吧,您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
“茂举,你还不了解我。”秋章坚定地说,“我要的是可心的人,不是舒服的家。”
“我人也不健全了。”孙茂举叹口气说,“我这战争致残的躯体还能开出什么爱情之花呢?”
“真正的爱情之花开在心灵上。”秋章提出自己的看法:“你还记得我的信吗?我已说了,宁肯接受一个肢体残缺的勇士的亲吻,也不让一个贪生怕死的懦夫拥抱。”
“您千万不要可怜我。”茂举恳求说:“我要学习牛虻,为了让心爱的人幸福,我要埋葬心底的爱,把全部精力用在革命事业上。”
“牛虻的想法是高尚的,但对琼玛是痛苦的。你的打算也许可以写到小说里,可要给我带来比重担还要使我难过百倍的痛苦。和你在一起,盖树叶都暖和,喝口凉水都当饱。”
“今后的担子是很重很重的。”
“我都想过了,致富的路子多得很,他们有风使风,咱们有雨使雨,日子不一定过不好。”
秋章火一般的真情实意,使茂举的“铁主意”熔化了,用一条胳膊把秋章搂在怀里。他那埋在心底的爱情一表露出来,如同刚起封的陈酒,使两颗心都醉了……
孙茂举情绪突然高涨,象是变成另一个人;贾秋章日夜忙碌,既照顾茂举,也照顾其他伤员,整个病室里充满着爱情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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