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纺车儿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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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正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6-01-14
第8版()
专栏:

纺车儿
周同宾
母亲出嫁时,娘家陪送了一架纺车儿,是桃木的,据说很精巧,一天能纺三两线,老妯娌们都啧啧称赞。我童年的夜晚是在纺车声中度过的,无论有星有月,还是下雨下雪,母亲总在苍蝇翅膀儿那么大的灯焰下纺线,纺车儿嗡嗡嗡,嗡嗡嗡,轻悠悠的响声总伴我上床入睡;夜半梦回,纺车声还在响着,不疾不徐。家里有架枣木织布机。母亲每年都织几匹土布,有白布,有花格子的。每当我和弟弟穿上花格布新衣,左邻右舍的孩子们都眼馋呢。我和弟弟都是穿着粗布衣长大成人的。后来,我出外工作,弟弟在家务农。
弟媳嫁来时,已不时兴陪送纺车儿,只骑来一辆“凤凰”自行车,拉来一架“蝴蝶”缝纫机。她和她那一茬姑娘一样,不会纺线、织布。母亲总惋惜,说弟媳太笨,一再罗嗦:“庄稼人,媳妇怎能不会纺线、织布呢?”让弟媳学,弟媳不愿学,干完农活和家务便骑上自行车去玩。母亲仍是一有空儿便坐在蒲团儿上纺棉花。可她织的土布弟弟和弟媳不愿穿,侄儿更不愿穿,她自己也穿上了灰涤卡布衫,那土布只能做棉被里儿。
前年,家里盖了新房,做了一套新式家具。搬入新居时,弟媳把那架纺车儿拆了扔进厨房,准备烧掉。母亲一见,气得直瞪眼,连连说:“噫,罪孽,罪孽!”随即将她的宝贝扫掉灰尘,重新装好,放进新房子里的沙发、高低柜、五斗橱之间。
全家人只好由着母亲,让破旧的纺车儿和闪着亮光的家具摆在一起,老人仍和过去一样纺线,纺车儿天天唱着那首古老而悠长的歌。
后来,村里办了座棉纺厂,弟媳在细纱车间当了工人,不多久,便学会了技术,竟然月月有奖金,年底得奖状,婶子大娘都夸弟媳心灵手巧,母亲也说:“看来媳妇并不笨咧。”
前不久,我还乡探亲。晚饭后,母亲又端坐在纺车前纺线。
我说:“现在,农村的纺车儿可不多了。”
弟媳说:“妈这架纺车儿是传家宝,将来要进博物馆呢。”说罢,嘻嘻嘻,嘻嘻嘻地笑,笑了一阵儿,推上自行车去厂里上夜班了,村道上,自行车的铃声脆生生地响。
我睡下,母亲仍在摇着纺车儿,嗡嗡嗡,嗡嗡嗡的响声,幽幽地传来。那响声,仿佛比当年更徐缓了,更低沉了。母亲毕竟已经近七十岁了,那纺车儿的轴儿也已经磨得只剩筷子粗。我想,母亲这一辈老人,大概是最后一批会用传统的笨办法纺织的妇女了,母亲的纺车儿使坏以后,在农村怕再也见不到这有千年历史的纺织工具了。
侄儿玩够回来,母亲招呼他上床睡觉。纺车声停了,我却隐隐听到了从村头棉纺厂传来的轧轧的机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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