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美归来感慨多 [复制链接]

第8版()
专栏：

旅美归来感慨多
臧克家
李瑛同志，是我器重的一位诗友，三十年前初识面时，我是中年，他是青年，而今，他入了中年，我的头上虽然黑多白少，但已成“老翁”了。二十几年来，他的作品与时俱增，近一年之内连续收到他新近出版的《李瑛诗选》、《李瑛抒情诗选》。我为他的创作精神与勤奋所打动，我为他斐然的成绩而大为高兴！
近日，李瑛同志又寄来他的新作《美国之旅》。我每天且读且用笔圈划。作为一个读者，我禁不住想为它说点快感与痛感。
我不清楚李瑛同志旅美呆了多久，我从诗作的字里行间觉得他感受极多而且很深。他的有些诗句在纸上蹦跳，不，蹦跳的不是诗句，而是他的那一颗炽烈的、正义的、同情的、爱憎分明、心怀祖国的血心！我想，他在美国住的日子里寻到了友情，也看到了穷苦无告的人民的悲惨情景与豪华和腐朽的生活；一百一十层摩天高楼与流浪街头无处安身的老年人的酸辛，两相对比，真有点天堂与地狱之差。
对于美国这个资本主义国家，初次接触，印象纷纭。高度发达的科学技术和物质文明、美丽的大自然风光，儿童天真的眼睛里充满了的亲昵之光，给人以喜悦；虽然天涯遥隔，一旦酒杯在手，叮叮当当碰出的情谊友好的音响，使人难忘。这一些动人情景，显然给予了诗人以很深刻的印象，打动了诗人的心。因此，刚返回祖国不久，他热情地唱出“一支深情的歌曲……”，给“美丽的瓦尔登”；他还写了《寄远》，
“赠美国朋友A·G”：“怀念你的大胡子下埋着的天真和诚挚的笑。”这真成为“海外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了。
总看全书，诗人美国之旅，有快感，也有痛感，许许多多现象，发人深思。
美国是强大而繁华的。纽约，华盛顿，是光亮的，富有的，高楼可以直接天堂，高速公路上充满了力感：“一亿四千万辆汽车在瑟缩发抖”，真象台风登陆，“猛烈地摇撼着万水千山……”同处一市，请看另外一个世界的上帝的子民：一个被丢弃的五六岁的黑孩子，象“一只罐头盒、塑料瓶或一只抛掉的纸杯子”，败衣不给温暖，饥饿把他按倒在垃圾堆旁睡着了。还有一个个蹀躞于街头的老人的身影；还有十个百个“半是孤凄的痛苦，半是酸辛”的老妇人坐在候诊室里，可是呵：“仁慈的上帝和冰冷的器械，都不肯温暖她们疲惫的心。”
美国，你休把繁荣自豪向全世界夸耀吧，请读读一个中国诗人的诗句：“啤酒的泡沫溢出酒杯，酒吧的琴弦在疯狂颤抖，这里，每一公升空气中，半是香精和狐臭，半是无尽的孤寂和烦忧。”
有的人，航天有梯，另外，也不断有人向金门桥下的大海纵身！
美国，请听听我们的诗人用诗句为你写的观感与结论。作为一个读者和中国公民，我觉得这个结论，公正，真实，入木三分：“美国，辽阔又狭窄的，豪华又贫穷的，文明又野蛮的，迷惘、困惑、风趣而匆忙的美国。”
这本短诗，虽仅仅四十八首，可是题材相当广泛，涉及的方面也不少。看到就写，有感即发，可称为诗的随笔。论情调，有轻柔美好情思的抒写：象华侨对祖国的渴念之情，一个个孩子天真可爱的影子，有不怕人的小松鼠逗人的情态，有一山一水的眷恋之情，甚至一块天外来客——月球石，也引起诗人的无限遐想。至于诗人去美国之后对祖国的深深怀念之思，更是感人的。诗作批判了一些奇怪的、丑恶的、使“自由神”为之“贫血”的现象，热情歌颂了精力充沛的智慧的人民以及林肯、惠特曼……，寄托了诗人的情思。
这集子里的诗，是即兴的，但它又是深沉的；是抒情的，但又是理性的。诗句汰去了泥沙，字字淘练得明朗照眼。艺术表现，颇见苦心。它为我所喜爱而且为我所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