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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缪斯九神礼赞 (续完)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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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47-05-18
第4版()
专栏:

  新缪斯九神礼赞
(续完)
郭沫若
和新闻记者一样,我们要礼赞漫画家。特别在这两年的期间,漫画界朋友们的努力是怎样惊人啊!他们的脑筋是精神上的原子弹。别的地方暂且不说,上海的几份进步的民间报纸和杂志,有那一天那一期能够离得开漫画?漫画不仅等于我们的烟,我们的茶,而且等于我们的饭了!我佩服那机智的锐敏,深刻,丰富而健康。我惊讶于出版家们为什么没人收集起来出它几部“漫画大全”,那应该是可以使不识字的大众读者们把它当成食粮的!
木刻家的刀,暴风大雷雨时的闪电,划破了黑夜的太空,就是帮凶和帮闲,也得看见了那炫目的光芒。木刻家们的辛苦,可庆幸的是已经赢到社会的重视了。“抗战八年木刻选集”一书是这辛苦的结晶。这从将近一万份的作品中选出的一百幅,真可以算得极严格的选择。但我敢于相信,这样的严选仅是由于出版上的困难。“选集”出版的方针是以上层和外国的阅者为对象,版本务求精良,因而成本也就自然增高,这便产生了那样严格的甄选。假使把对象掉换成人民群众,像街头出卖的连环画那样,廉价印行,就把一万张全部印出来,应该也不会怎么困难的吧。可惜没那样,使帮凶们也寒一寒胆!
戏剧电影工作者的努力也是有目共睹的,而他们的辛酸在温室作家们当然是连做梦也想不到,在战地服务的工作者不少已经在前线上作了神圣的牺牲,更有不少的人受过缧马的痛苦,有的在胜利后被解散了,至今多流落街头,有的虽然被靼縻着,而衣不能暖,食不能饱。在城市服务的工作者,在杀人的苛重捐税与无形的检查制度下,拖着沉重的高利贷,作朝不保夕的滴血的奋斗。有人在作漫无责任的放言,说“不值一顾”,倒是事实,在温室中娇养惯了的名花那里会知道雪地冰天的惨酷。然而松柏依然是森森的,他们并不希罕你名花们的“一顾”。
音乐家的声音,近来是特别的消沉了。不幸的音乐家们,他们的际遇似乎特别悲惨。抗战直前,聂耳死于海;抗战以后,黄自死于病;张曙死于敌机轰炸,任光死于江南围剿;冼星海死于流亡。但他们真是死了吗?音乐的声音沉没了吗?不!是他们和其他许多还在苦难中坚毅撑持的朋友,使中国在这个无声的沙漠,卷起了抗战歌曲的洪流。那声浪留存在千千万万人的心中,谁能够消灭了它!“黄河大合唱”,“民主大合唱”,在人人的心中作着无声的怒吼,一旦爆发了出来,会是塞满全中国的太空。出卖祖国出卖灵魂的人们,就深怕听这民族灵魂的呼号,然而你能禁制得了吗?
我虔诚地敬礼着这些朋友,这些温室之外的小说、诗歌、剧作、批评的文学上的朋友,从事于古代和近代的史学研究的朋友,新闻界的朋友,漫画木刻界的朋友,新音乐界的朋友,戏剧电影界的朋友。朋友们哟,我想称颂你们为“新时代的缪司九神”,你们真以超人的努力,克服着当前的超级地狱,而在替我们播着火种,说你们没有货色拿出来见人者,那是帮凶者的诬蔑!但你们受着这样诬蔑,也正是你们的光荣。目前是一切价值倒逆的时候,鹿是马、马是鹿,黑是白、白是黑,有是无、无是有。你们没有货色可以见王公大夫的“人”,而你们尽有洪水一般的货色可以见人民大众的“人”。我礼赞你们,感激你们,是你们给与了我以温暖,以勇气,以鼓励,使我还能坚持着,不至成为丧失了生命力的僵尸。是你们给予了我以崇高的模范,使我想抖擞起我的精神,为人民大众服务,服务到我不能再服务的一天。
我要承认,我生前曾经保持着一个生活的原则,便是遇必要时保持沉默,遇必要时“有所不为”。我也并不是想“明哲保身”,而是认为沉默也是一种武器,我是相信着“有所不为而又可以有为”的。我是生于四川,而且是拿着笔杆活动的人,四川出产的古代文人向我提示了一个殷鉴,使我自己怀着一个戒心:便是“不要做扬雄”(注三)!到今天为止,或许我也可以向我们的缪司九神,向我们的人民大众差告无罪,我虽然没有什么值得奉献的作品产出,然而我幸得还没有把我自己造成为一个“扬雄”。这个可能的危险,在我从事文笔活动以来的二十几年的当中,并不是没有接近我的机会,然而我兢兢业业地把它避开了。我今天似乎可以相信得过我已经是有了免疫性的。
但到了今天,我却深切地感觉着,那样的生活原则是太消极,太自私、太小资产阶级的了。我不能光是“不要做”,而是应该“要做”。譬如就是做歌功颂德的杨雄吧,我假如做人民大众的扬雄,又有什么不可?我是应该歌人民大众的功,颂人民大众的德的。人民大众才是我们至高无上的宙司大神,我们之得以维持着一线的生存而直到今天,实在是他的恩惠。我们的新缪司九神,你们也是受了他的庇荫的,无论你们是已经知道或许还不曾知道。你们的活动曾经奉献了他来,今后也会更专心诚意的向他奉献。我要跟着你们,做你们的尾巴,努力向你们学习,更努力向我们的宙司大神学习。漫画、木刻、音乐是我所不能做的,戏剧电影的导演和演出也非我所能,但我能写诗歌、小说、剧本、批评。或者我可能把我的力量专门贡献于史学。假如有机会飞,我还是要飞的,尤其“飞莫斯科”。我并不怕教授(注四)们向我摇头,我只怕的我自己向我摇头,怕我的中缪司九神们向我摇头,怕人民向我摇头,我假装的努力到使教授们把头摇断,那是最愉快的事。
我依然会在这冰天雪地中挣扎,我要扎根,我要迸芽,我要开花结果。这儿是我的现实。我可能也还要为红白喜事奔走,只要和人民大众有关的红白喜事也就是我的现实。我听见有声音自温室中来:“从现实学习”吧。这是很中听的声音,虽然温室中的“现实”不是我的现实,而温室中的“学习”不是我的学习,但我还是喜欢那个中听的声音。谁个又能够否认?那温室中的花草们毕竟是可怜的呢?他们也有他们的“岗位”,让他们去独自欣赏,或为所憧憬的对象们所欣赏吧。从石榴裙下的坦实去学习拜倒,从被窝中的坦实去学习自渎,那是不同乎流俗者的自由。至少在这一方面我也是一位自由主义者,我是不愿意干犯别人的自由的。然而我敢于自信,我以前虽然毫无成就,主要的原因大约也就是由于我的“有所不为”,而我今后却是要“有所为”了。严寒的冬季也不会那么太久的。有我们的新宙司大神在上,有我们的新缪司九神在旁,谁能量定我就得不到他们的加被,使我也得到不断的新的“灵感”?
我要毫不容情地清算我一九四六年前的一切,而勇敢地迎接着一九四七年的今天和明天。(一月五日写。转载自《文萃》杂志)
【注三】扬雄,字子云,汉代成都人,词赋写得很好,著有太玄、法言、方言等等。当王莽即位后,因为文字狱的牵挂,从“天禄阁”上跳下来,差一点没摔死,便被迫做了新朝的官,歌功颂德起来。
【注四】去年十月,益世报记者曾访问沈从文,当提及郭沫若时,“他表示摇首”,并说:“……茅盾也很沉静,不像郭沫若一般的飞莫斯科。”又发表了其他一些文学必须与政治隔离的谬论,文中所提“自由主义教授”,盖即指他来说,但主旨还是揭露蒋家对文化的虐害,歌颂进步文化工作者的苦斗。
(更正:郁如,西南女小说家,前期注中说写民族工业,系误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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