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46阅读
  • 0回复

登天池 [复制链接]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离线admin
 

只看楼主 正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6-01-24
第8版()
专栏:

登天池
赵海洲
画家喜欢云雾,说:“雾中观花,妙在似与不似。”今天,我上长白山天池,却讨厌起云雾来了。
这是一个什么云雾世界?这是乾坤始定的情景:一片混混沌沌。山朦胧,树朦胧,连路也朦朦胧胧。何况它又招来了难兄难弟风和雨。风,八级的高山风。雨,结凌成霰的冻雨。
蜂窝似的火山岩尘,在八级风的拨弄下,飞飞飏飏,看不见天,也瞧不见路。俯下腰,四肢爬路,活象一只屈躬的虾公在弹跳,又似纤夫拉着纤绳,背着生命、希望。
现时,迎着砭人的风、雾和冻雨,踏着旋舞的火山尘埃,一步一步往前奔,负的是强者与懦夫搏斗的精神重担,是进与退相抗争的拉锯力。
仙女天池沐浴的传说,去你的吧!天池中的缚龙铁链,去你的吧!奇异的倒根草,去你的吧!掠着天池上空飞翔的稀罕的白腰雨燕,去你的吧!将生命送在遥远的荒凉的白头山上,那有什么价值?寒冷与懊悔在心头交织。
白色!风吹雾开,山坡白皑皑的。二千五百米高的山峰,又是高纬度,正处在雪线上。
红色、绿色、黄色!在白色雪块的周遭,高山杜鹃、牵牛、罂粟、草茱萸、南极花竟然萌发着绿,开着妍异的花朵,是给灰色的高山,增添一点色彩?是给严寒的雪山,带来一点春意?是给苦寂的旅人送来一声慰藉?我心灵一震:
多顽强的生命!多惹人怜爱的小生灵!
我迈开步子,艰难地一步一步地爬上去走近了雪坡,走近了花草,伸出手来,风伴着冻雨打来,手象触电似的,颤栗而又麻木。我呵呵手,又伸出去,摘下一朵花,一朵凉冰冰的红杜鹃。
杜鹃,在我的眼前闪着红光,在我的心灵上升起了火焰。冒着浓雾、大风、冻雨,我又一步一步地艰难地向天池爬去。
“乌拉,前面有房子了!”
“天池快到了!”
浓浓的雾中,前面的旅伴们的欢呼声,被风雨浸湿了,低沉而又瓷凝。
我的脚步加快了,一具黑色的怪物许是冻僵了,在雾中蜷伏着,一动也不动。
黑怪物渐渐地现出了面目,四角棱棱的,呵,准是气象站。“乌拉!”我由衷地大声欢呼。
一步,两步……爬上去。“长白山气象站”,六个字在眼前一亮。可是一把生锈的锁锁住了站门,也锁住了我的心,锁住了我刚舒展的眉宇。
我跌跌撞撞,是用手推的门,还是全身去撞?模模糊糊,门,总算开了。
冷。气象站墙壁的木板蒙上火山灰,足有几十厘米厚。气象站煞象一座冰库!
站里的人干嘛冒着风雪外出?呵,观测场在后坡上。相距虽然只有一百二十米,可在八级风中冲刺一次,至少得二十多分钟。一天三次,按时无误。北京,全国,在等着从这座雪的禁区里播送无人知道的风雨和雪的气象数据。
是炉火,是热情,血液又在我半僵的身上循回流动。
我继续向天池走去。
我的足迹印在铺满火山灰尘的山道上,浑身又承受着风刀的宰割。嘴,乌了;身子,颤栗了。
“要是有一口白酒,那可真带劲。”我下意识地在心里说悄悄话。
“憨站多习呵!”雾中的话,凝重的。
“……”“喝一口”的朝鲜话,我听不懂,我茫然没有吭声。
他,高高的个子,雪白的衣裳。他可是气象站的?“抵抵寒!”他讲汉语了,把酒瓶往我手里塞,“长白山人参酒。”
三口白酒下肚。是酒力?还是他的友谊?我的身子似乎暖和了一些。
他告诉我,他长年就工作在长白山气象站。
跟着他,上天池。
天池,仙女沐浴的天池在哪里?青石、鹿鸣、玉雪……象卫士环卫着天池的十六峰,又在哪里?
雾,厚厚地网着天空,笼着天池,罩着火山锥体。大地已经死去。天池则已沉沦。
“晦气!”他叹了一口气,拦住我说。
“别往前走了,跌进天池,那可不是好玩的。”
这一次,我没有一睹天池神奇的面貌。可我没有叹气。我满足了。
快速回复
限200 字节
 
上一个 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