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诬陷与反诬陷的较量 [复制链接]

第4版()
专栏：案例分析

一场诬陷与反诬陷的较量
平顶山市公安局　邹金富　本报记者　王永安
河南省平顶山市舞钢区原八台公社庙街中学教师梁永生，1983年6月被人诬陷奸污女学生。当年8月，公安机关仅用七天时间就查清了错案的来龙去脉。然而，一场诬陷与反诬陷的较量却继续着。至今，有关的诬陷者还未受到处理。梁永生案是怎样发生的？它的教训又是什么呢？
诬陷
庙街中学原初一女生兰妮，被流氓犯杨保山强奸怀孕，1983年3月同母亲来到学校，哀求英语教师梁永生帮她坠胎。梁永生时年五十三岁，是一位有三十年教龄的老教师。他教学有方，待人热情，多次被评为校先进工作者。当他得知自己的学生遭此不幸后，虽然非常同情，但又感到此事非同小可，不便插手，就拒绝了对方的请求。第二天，兰妮又随母上门求救，下跪不起。梁老师动心了。1983年4月2日，他让妻子带兰妮到医院做了人工流产。4月27日傍晚，庙街中学校长李凯歌和几名教师，听说兰妮母亲向人打听兰妮是否在梁老师房子里时，顿起疑心。因为在这之前，流氓犯杨保山为了逃避罪责，便嫁祸于人，向李凯歌等人“揭发”梁永生奸污了兰妮，举出的证据是梁给受害人买了花布衫和裤子。所以这天晚上，李凯歌等人便藏在一间房子里准备“捉奸”。二十一时左右，李凯歌小声喊：“出来了！出来了！”但其他教师挤到门口观看时，什么也没看到。由于捉奸未成，事情也就悄悄地过去了。
1983年6月10日，庙街中学放完麦假（按：为配合夏收。）开学，校长李凯歌几次不到学校。6月23日，教师韩国顺同李凯歌吵架时，质问李缺勤为啥不按规定扣奖金，李凯歌让他举出例子来，韩国顺答不上来。这时，梁永生插话，具体说了李凯歌何时缺勤，搞得校长当众出丑。李凯歌十分生气，随即向公社文教助理、教育组负责人张万庆诬告说：“梁永生奸污女学生兰妮，4月27日晚，我亲眼看见兰妮从他房子里出来。”张万庆听罢后的第三天，同教育组的张坤峰找兰妮谈话。经过七个钟头的逼供、诱供、恐吓，兰妮被迫编造出4月27日晚她被梁永生奸污的瞎话。张坤峰当场以兰妮的名义，写了份要求法办梁永生的控告材料，逼着兰妮按了指印。
6月27日，张万庆把梁永生关进一间装满沥青的小屋，由两人看管，限制行动自由。隔离到第七天，梁永生的妻子张蕊莲和兰妮才得知情况，前去质问李凯歌为啥诬告好人，李凯歌佯装不知。二人又找到公社教育组，兰妮一见被隔离的梁永生，跪倒在地哭着说：“您为我受苦了……”话音未落，张万庆一边让人把兰妮看管起来，一边向公社负责人汇报，说梁永生等人闹事。晚饭后，公社党委副书记王春华、宣传委员赵全德等七名领导干部，对兰妮进行了长达九小时的审问。夜深了，有的书记困了中途回家睡觉，可兰妮一打盹，他们就大声呵斥；天热肚子饿，他们去吃西瓜，而兰妮空着腹却无人过问。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这个未成年女子始终坚持说：“杨保山不是好东西！”“梁老师是好人！”“我编瞎话是张万庆逼的！”7月8日，八台公社党委根据夜审的结果，不得不作出释放梁永生的决定。张万庆却认为，兰妮改口供是由于她们闹事串联的结果，拒绝放人，强迫梁永生写检查。梁永生无错误可检查，就写道：“我帮助兰妮作人流，是弥天大罪，罪该万死！”张万庆感到搞不出什么名堂，只好在公社党委作出放人决定后的第十四天，将梁永生放出。
再诬陷
张万庆并没有因此罢手。在赵全德的支持下，他让张坤峰以八台公社教育组的名义给舞钢区法院写了个“要求审理教师梁永生奸污女学生一案”的报告，并亲自到法院交涉。法院不受理，他又找到八台公社派出所，同该所负责人郭法堂谈妥了条件：派出所可以受理梁永生案，但办案人员需从公社教育组抽调。张万庆挑选的办案人叫杨瑞廷，当年四十九岁，八台公社张湾联中教师，曾因奸污妇女受过党纪处分。张万庆对他叮咛：“梁永生的事要坚决搞。”杨瑞廷保证：“你的任务我尽力完成。”1983年7月24日，杨瑞廷在进行所谓的外调时，竟乘人之危，将可怜的兰妮强奸。同时，他又对兰妮父亲讲：“兄弟呀，梁永生欺侮咱闺女，我都难受死啦，咱们可要告他！”说着就拿出他伪造的兰妮控告书、兰妮父亲的证明材料，让兰妮父亲在上边按指印。
随后，杨瑞廷带着他伪造的材料向张万庆和派出所负责人郭法堂汇报，郭法堂要他设法取物证，杨瑞廷说：“据杨保山揭发，梁永生作案后给兰妮扯有花布衫和裤子。不过这家人穷，衣服怕要不出来。”郭法堂、张万庆决定，由教育组拿出二十元把“赃物”买出来。其实，所谓“赃物”的真实情况是：1982年春节正月初二，兰妮给梁永生夫妇拜年，梁妻给了兰妮三块钱，这孩子用钱买了一件花布衫。还有一次，兰妮拿了一块布料，用梁永生家的缝纫机给她弟弟做了一件裤子。事情本来很平常，可是流氓犯杨保山知道后就借此大作文章。杨瑞廷为了拿到衣服，先对兰妮父亲大讲取衣的重要性，兰妮父亲无衣可拿，只好将他妻子的一件上衣交出。接着，杨又将兰妮母亲的两片破棉裤里子偷出来。为了掩盖他强奸罪行，杨把买“赃物”的二十元塞给兰妮，企图堵住受害人的嘴，结果碰了钉子。但他仍不死心，又把钱交给兰妮的姑姑，以便转给兰妮。8月14日，兰妮怀着一腔怒火，带着自己写的“揭发杨瑞廷”的材料和二十元，交给八台公社党委负责人，同时又给公社派出所交了一份材料。可是这些单位的负责人对兰妮存有偏见，竟将材料压了下来。8月16日夜，公安机关根据杨瑞廷的材料抓捕梁永生。由于梁外出，结果漏捕。梁永生回家听说后，8月18日步行三十多里，到舞钢区政法委员会投案，并申诉了自己的冤情。区政法委员会书记冉福寿请区委干部姚世明（现任区委副书记），将梁带到区公安局，转告公安局要慎重处理此案。当姚世明向公安局一位领导讲了梁永生投案的情况后，郭法堂说：“梁永生的案子没有问题，有赃证……”这样，梁永生就被送进了看守所。
反复
梁永生案由区公安局侦察员马荣山承办。小马三十多岁，是一位破案能手。他从兰妮、兰妮父亲的揭发材料中，看出书写笔迹出自一人，指印出自一人。他看了物证，从式样、大小，判断出这衣服绝非少女所用。从8月27日到9月2日，马荣山在公安局其他同志配合下，用了一个星期就查清了案情：真正的犯罪分子是杨保山、杨瑞廷，梁永生是被诬陷的好同志。
1983年9月4日，马荣山来到看守所，当众宣布梁永生无罪，立即释放。梁永生高呼：“共产党万岁！”接着，杨瑞廷以诬陷罪、强奸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杨保山畏罪潜逃，1984年元月自首，舞钢区检察院认为杨已构成流氓罪，鉴于自首，对其免予起诉。（按：杨保山奸污少女，诬陷他人，案发后又畏罪潜逃，罪行严重。仅考虑他自首的一面，就做出免予起诉处理，显然畸轻。）
马荣山在办梁案中成绩突出，经河南省公安厅批准，荣立三等功。当地报纸、电台对该案进行了报道。这时，没有受到任何处分的李凯歌、张万庆，从1984年3月起开始写信告状，说报纸批评他们诬陷梁永生实属冤枉；马荣山办案违法乱纪；梁永生被释放后不上班，应做出处理（实际上，梁永生多次要求工作，他们根本不予理睬）。八台乡党委（原八台公社党委）竟把这种歪曲事实的材料，转给舞钢区党委，并写信要求区委重视。（按：原公社党委主要负责人在制造梁永生错案中是有责任的。他们支持李、张二人的错误行为，实际上也是为了掩饰自己的错误。）这时，区公安局的个别领导同志以为马荣山办错了案子，又派人查马荣山的问题。马荣山被迫离开刑警队，梁永生处处遭受冷遇。
教训
面对这种情况，我们在当地有关部门配合下，对梁案进行了全面调查，再次证实梁永生案是一起错案，马荣山办案有功。在大量事实面前，李凯歌说，他因为想报复梁永生才说了假话，谎报了案情。张万庆说，他感到自己问题严重，就利用申诉来为自己开脱罪责。平顶山市公安局的领导，对区公安局个别同志在梁案中所犯的错误和工作中的失误，给予了严厉批评，并以此案为例，在全局开展从严治警活动。舞钢区党委、区公安局，1984年12月24日为梁永生召开了平反大会。1985年2月，马荣山被提升为区公安局刑警队副队长。令人遗憾的是，在李凯歌、张万庆做了检讨后，当地迄今未处理他们。张万庆只是被调换了一下工作，李凯歌仍当他的校长。难道说，诬陷他人的人，欲置人于死地的人，只要检讨检讨就算完了吗？
梁永生一案，是一场诬陷与反诬陷的较量。人们从中可以看出：一、这起错案是一些基层干部运用手中的权力制造出来的，所以纠正起来很困难。二、制造错案的干部，头脑中还有“文革”流毒的影响，缺乏法制观念。有的干部对我们讲，审查人就得隔离，这是解放以来一贯的作法，所以对非法拘禁梁永生、兰妮不认为是问题。三、一些干部素质太差，对工作极端不负责任，有的利用职权为非作歹。四、有的群众没有文化，易于受骗。五、只要加强党的领导，司法机关认真执法，受害人学会依法斗争，再复杂、再困难的案子也会得到正确解决。最近，舞钢区党委、区政法委员会的领导同志对梁案重新进行了讨论，决定要以该案为教材，对全区群众进行法制教育，对在该案中违法乱纪的人，要给予严肃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