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4阅读
  • 0回复

老山主峰上的思考——记赴前线的八十名军医大学应届毕业生 [复制链接]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离线admin
 

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6-03-15
第3版()
专栏:

老山主峰上的思考
——记赴前线的八十名军医大学应届毕业生
江林 王宗仁
他们是军人,也是大学生。更具体一点说,他们是人民解放军四所军医大学的八十名应届毕业生。
前线的老山主峰。
他们身上挎着手榴弹和药箱,挎包里装着将军传记和贝弗里奇的《科学研究的艺术》,贴身口袋里有未婚恋人的照片和“纪念伟大的历史时刻”留下的分别合影。
不,不止这些。他们还带着参加华山抢险的三等功奖章和全国新长征突击手的荣誉称号,攥着散发着油墨清香的大学毕业证书和刚接到的研究生录取通知。
就这样,他们上了前线。
在生与死的临界点上——关于“人生价值”的思考
八十名大学生,平均年龄二十三岁。
第四军医大学学员雷伟就在这个平均线上。第一次参加战斗,当弹片把他的钢盔碰得当当作响的时候,他害怕了。他想得并不复杂:“还没露一手呢,就这样死了,太不值得了!”包扎伤员,他手抖得厉害,心里也在骂自己:“怎么搞的,那么没出息!”是一名班长把他“镇”住了。这是一名胸部负重伤的班长,雷伟只记得,他的脸黑黑的,一双小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几乎是喊着说:“你放开我,我还要冲上去呢!”雷伟凭着医生的直觉意识到,这么重的伤,不及时送下去,会有生命危险的,他紧按着班长,为他包扎。“放不放?再不放,我就不客气了!”出口的话,仍旧是恶狠狠的,但说完,班长就昏过去了。“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雷伟是坦诚的,他不想隐瞒在战场上的瞬间胆怯。因为,就是从这一瞬间开始,他意识到了大学生和战士的价值是同等的,他自己也因此成了一个真正的战士。
还有一件“永远也忘不了的事”,给了雷伟深深的启迪。那是一位刚入伍不久的战士,他喜欢让雷伟搂着他玩,喜欢任雷伟将他长长的头发编成小辫,他还喜欢和雷伟谈论妈妈。最后一次谈论妈妈,是在一阵炮火的间隙。他们爬出漆黑的隐蔽洞口,眼望着蓝天,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在另一块白云下的妈妈,童年时就失去父亲的雷伟和那位小战士开始了一次比妈妈的舌战。就在双方相持不下的时候,一发炮弹在洞外三十米处爆炸,罪恶的弹片穿透了小战士的太阳穴,他只轻微地喊了一声:“雷医生”,就告别了人世。“太年轻了!他还撒娇呢!他的妈妈还等着他回家呢!”雷伟抱着战士的尸体,失声痛哭。
就在这次战斗中,雷伟的手指和臀部被弹片击伤,连长和战士们都让他撤离火线,不知是想起了冲锋的班长,还是想到了爱妈妈的战士,也许什么都来不及想。他没有下火线。他对战士们说:“你们舍得我走吗?!”他抓住电话筒向连长“将军”:
“这里只有我一名医生,我下去了,战士们如果负伤,没人治疗牺牲了,谁来负责?!”
五年寒窗,所有关于人生价值的讨论都在这里凝聚了,升华了。它不是豪言壮语,不是空洞的议论,是实实在在的行动。
人们不会忘记,曾有过一场围绕着张华救老农献身的那场人生价值的讨论,大学生们争论得面红耳赤。四个月的前线生活,他们和战士们一起倾听敌人炮火的爆炸声,一起承受蛇咬鼠啮,风吹雨淋的生活磨难,又一起把血和汗抛洒在祖国的南疆。人们惊奇地发现,不知是答案简单了,还是他们成熟了。八十名学员关于人生价值的回答几乎都是“雷伟式”的。有人询问胸部和腰部负伤的二医大学员徐元昌:“是什么支撑你舍身忘死地抢救伤员?”腼腆的小徐回答:“首先是战士们舍生忘死”。
在大学生与战士的结合部上
——关于“人才层次”的思考
第三军医大学学员曹佳是赴老山前线八十名学员中唯一的研究生。大家对他总的印象是:成熟。他言谈、处事总是那么从容不迫,使人觉得经过他考虑的任何一个问题,都会有独到的见解。可是,在预测自己能否去前线时,他“失策”了。也许他估计到研究生大概是去不了前线的,按照有些人的“理论”,一个研究生上前线,是从人才需要的高层次掉入最低层次了。当时,曹佳就是有这样一种“吃亏”的想法。
曹佳上前线的决定,几乎是与他被免试推荐为研究生的通知同时发出的。太紧迫、太仓促了。容不得他有更多的时间去考虑。他带着一篇没有写完的学术论文匆忙地登上征途。老山前线能回答曹佳还没有思考清楚的问题吗?
在前线,每时每刻都发生着惊心动魄的故事。一个小腿被地雷炸伤后截肢的战士,找到曹佳,请求给他拍一张全身照寄给妈妈。曹佳满口答应。小战士放下空卷着的裤腿,下面摆了一只鞋,精神抖擞地站立着。曹佳按下了快门,心里却在纳闷:何必要骗老人呢,她迟早会知道自己的儿子已负了伤。可是,小战士却说:“妈妈很爱我,她本来就有病,如果知道我失去了右腿,不知有多难受。也许她会大老远跑来看我,给部队增加麻烦。我想瞒到复员再告诉她。那时她再难受,我已经站在她的身边了。”曹佳忽然感到,一个这样的战士,就是一座不可征服的山峰。而自己这个研究生,却是渺小的。
他说:“我趴在生死分界的墙头,探过头朝那边看了看,看到的全是战士们舍生忘死、英勇献身的图像。过去我曾认为我到前线参战是人才需要层次的下降。现在,我明白了,为祖国、为正义而战,应该属于最高的层次。”
南疆“大兵”给研究生上了多么重要的一课啊!
夜里十二点了。曹佳还在抢救一个内脏破裂内出血休克的伤员。必须马上给伤员输液,否则会很快死去。可伤员失血过多,皮下静脉瘪了,护士累得满头大汗,针头就是扎不进去。曹佳当机立断,拿出手术包,和其他同志一起把伤员的静脉切开,输了液。接着,他又作为助手登上了手术台,为伤员做肝破裂修补术,获得成功。在学校,他们连这种手术见都没见过。
曹佳在老山前线完成了那篇论文。但更重要的收获,在于他比任何时候都更明白:在成功、成名的大道上,渗透着战士的热血。曹佳和他的同学们,常常面对写有“祖国在我心中”字样的地图沉思。他们已在这块版图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在进与退的节骨眼上——关于“荣辱得失”的思考
有人把上前线的大学生说成是“镀金者”。对此,八十名学员是如何回答的呢?
“我们曾从华山坚强地走了下来,更应该勇敢地走向老山”。参加了华山抢险,被团中央授予“新长征突击手”的共产党员石俊,就是这样找到校长要求上前线的。来到前线,人们又把他当成“重点保护对象”,想把他留在后方医疗所。战前,石俊找到了营部。营长说:“你是全国新长征突击手,又是五年本科毕业的大学生,真有个好歹,我们不好向上级交待。”石俊急了:
“营长,你的心情我理解,我感谢首长的关心。但是如果你真的把我看成‘突击手’的话,在这种时候,就应该让我上去‘突击’、‘突击’,突击手不能光摆着让人看!军人把关键的时候让自己上去看成是最高的奖赏和荣誉。”听到这一席话,教导员感动了,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说:“有种!我代表营党委感谢你!”石俊跟着主攻连队来到了前沿阵地,和战士们一样,光着脊梁,只在下身扎一块三角巾,近一米八的个头,侧身弓背地守在一个天然石缝中。没有水,不刷牙,不洗脸,喝着大锅“雨水汤”,头发长得披在肩上,胡子长得七厘米长,指战员们亲昵地称他“石大胡子”。战士们说,“哪里有伤员,哪里就有石大胡子在。”一次战斗中,他和救护所的医生三天两夜没有休息,抢救伤员。而弹片却在他的右膝盖上留下了几厘米长的“永恒的纪念”。战争磨练了这位时代的骄子,他写了《关于亚热带山岳丛林作战中的自救互救问题》等论文,受到了上级卫生部门的表扬。他终于又带着战功,回到了同学们身边。
战后,在八十名学员的名单中,我们的目光落在了唯一的共青团员赵杰强的名字上。她是第一军医大学女生中第一个要求上前线的。在前线,她曾口对口为战士做人工呼吸,曾几天几夜不睡觉抢救一位濒于死亡的伤员。前线的一位连长感动地对她说:“奇迹是由你们创造的,以后我一定告诉他,是谁,什么时候,怎么抢救了他。”然而,她在前线没有立功,也没有入党,对此,她有何感想?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们看到一封小赵从前线写来的信。这是去年12月8日写给母校八二年级女生班的。信中写道:“我觉得,这四个月所发生的一切将使我正视一切的困难、荣辱与得失……(前线救护所)所长几次找我谈话,其他老乡和朋友都催我写入党申请书,虽然我渴望使自己成为一名共产党员,但在此时此刻,在就可以入党的时候,我拒绝了。我想到了前沿的战士们,我想到一个大学生应将最大的努力倾注于事业之中,掌握真才实学报效祖国。我相信,自己的精力还是旺盛的,待我学有所成的时候,一定会入党的……还有许多同学都希望我能立功,我也想,想有一枚军功章,但在这里是难以如愿了——名额有限。也许,你们会感到失望吧。我希望纯真,我两袖清风而归,但不后悔。”
八二年级女生班的学员激动地向我们谈起赵杰强,她们说,使她们最佩服的是她“两袖清风”。小赵拒绝了“火线入党”,不正意味着她将要用几倍、十几倍,十年、几十年的努力来获取下一次的入党机会吗?
不论是载誉而归,还是“两袖清风”而归,都能使他们心理平衡,这是为什么?石俊给了我们答案:“荣誉不能代替奉献。荣誉只代表着过去,而奉献则不仅包含着过去,更包含着将来”。我们相信,赵杰强也会这样回答的!
郭曙光的爸爸是一位司令员。当初,听说他要求去老山前线,有人说:“能轮到郭曙光上战场,见鬼了!”谁知,郭曙光动了真格的,他硬是上了老山,而且是最前沿的一个阵地。连长握着他的手,说:“老郭,你是第一个来前沿的军医!”他坚守在战斗最激烈、条件最艰苦的高地上,到各个哨位为战士看病、换药,抢救伤员。一次,他在铺天盖地的炮火中护送两名伤员下阵地,忽然,一发炮弹在身边爆炸,将他推出五六米。他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栽倒在地。弹片击中他腰部。但他腰部绑的《十九颗星》这本书和日记本救了他的命。弹片穿透了书页,嵌在了日记本内。他的双眼受了冲击伤,暂时性失明。战士对连指挥所报告说:“连长,郭军医给炸飞了!”同志们好不容易找到他,抬回猫耳洞。大家用三角巾擦拭着他那被炮弹熏黑的脸膛。连里要送他下阵地,他说:“我没受重伤,我不能离开战士。”他留在阵地上,眼睛看不见,就凭着经验,摸索着或打着手势,指导卫生员救治伤员。不久,他的视力逐渐恢复,他又出现在战火中,履行一个军医的职责。(附图片)
军医大学学员在老山前线为负伤战士包扎伤口。
侯宣摄
快速回复
限200 字节
 
上一个 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