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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慰白居易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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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6-03-17
第8版()
专栏:

告慰白居易
叶廷芳
三十余年前,我在中学课本里第一次读到唐代伟大诗人白居易的《轻肥》。他写到京城长安的达官显贵们趾高气扬地奔赴盛宴,挥霍劳动人民的血汗,然而,在民间,却正出现“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的惨景!诗人这深沉、愤激的绝唱,强烈地震撼着我年青的心灵。“人食人”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我是能够想象的,因为我的家乡衢州以前确实是个“十年九不收”的穷县,大半土地属于山区,只要半个月不下雨,农民就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我亲眼目睹过乡亲们的双眸怎样随着他们所种植的禾苗枯槁下去。无可奈何地把希望寄托于迷信:成群结队跑到几十里外的山中一个深不可测的“龙洞”里去求水;绝望中又不得不委屈一下本村古庙里的观世音菩萨,把他抬出庙来、让烈日曝晒,迫使他向上天讨雨。我也看到过人们怎样为了水,发生户与户、村与村之间流血的殴斗。水,是庄稼的血液,是庄稼人的生命啊!
浙江不是有名的“江南水乡”吗?大自然并没有苛待过衢州,它甚至拥有两条颇有名气的大河,一条是钱塘江的上游——衢江,另一条是现在贡献很大的乌溪江,此外还有十几条四季水流不断的河溪。然而,在人民无权的时代,这些江河“性子”都很暴躁,一下大雨,就无法无天,肆虐成灾;天旱日月,却又让清泉白流。而在某些地区,它们还供养着“瘟神”般的血吸虫。
由于家乡人受老天爷的折磨给我的印象太强烈了,加上我本人在合作化以前每个暑假的主要任务都是“看田水”,所以在我来北京上大学以后,对于气象的变化仍有一种近乎“条件反射”式的敏感,只要十几天不下雨,就想到家乡的群众是否又在为水发愁了?后来渐渐地有消息传来,说某地造起了水库,某地建起了排灌站啦……1968年我回家乡,看到那些水利设施确实起到一些作用,但还没解决根本问题。
又过了三四年,乡亲纷纷来信说,衢州人与老天爷搏斗的决定性战役打响了:几万民工正在铜山源水库工地及其东、西总干渠沿线摆开了阵势,而最壮观的一条三里长的“飞龙”——空中渡糟,恰好要在我们的下叶村边飞架而过……末了,几乎都要叮咛一句:过年时一定回来看看呀,看看我们是怎样把龙王爷缚住的吧。那声调,那语气,对我真有一种诱惑力,与当时别的地方的武斗气氛形成鲜明对照。
去年深秋,我有机会回了一次衢州。我发现村里的乡亲们已由长期的“吃粮愁”变成了“卖粮愁”,第一次见到他们饭桌上的菜肴如此丰富,主人们的神情如此宽慰。一问起来,大家异口同声地回答:一托三中全会的福,二归铜山源水库的功。哦,一个水库在农民的心目中竟然有这么重要的地位!
我荡舟湖中,尽情地观赏了一番她的姿容:只见浩淼的湖面上一对对水鸟款款而飞,粼粼碧波里不时有鱼儿跃出戏耍;四周是连绵的青山与湖水相依相吻;水面下有起伏多姿的山峦的倒影,衬以广远深邃的蓝天和徐徐移动的白云……若周围再点缀些亭台楼阁和别致的建筑,让湖面上的桨声伴着歌声飞扬,我想西湖和颐和园恐怕也要逊她三分魅力呢!我们又登上那五十米高、二百五十二米长的大坝,这时我心中更是千头万绪,象有无数个音符在窜动,每一个都急于想找到它在某一个旋律中的位置。这大坝,这家乡的父老兄弟们,硬是凭自己的双手用泥土和石块堆积起来的大坝意味着什么呢?它不是建筑者们为改变自己几千年来充当老天爷的奴隶的命运而显示的意志、毅力和力量的象征么?但是,那“衢州人食人”的“不谐和音”,此刻却闯进了我的思绪,我又感到脚底下矗立的庞然大物不是大坝,而是一座“金字塔”,家乡人千百年的苦难都埋藏在这下面……
水库管理局和衢州市的有关负责同志告诉我,这是一座以“民办公助”形式建造的、以灌溉为主的大型水库,库容量为一亿二千万立方米,此外附设一座装机容量为三千七百千瓦的发电站。工程前后经历了将近二十年,1977年才全面竣工。由于劳力是灌区群众自己解决的,国家只花了一千八百六十万元。一千四百家搬迁户的风格更值得赞扬:国家原来为他们准备了三百四十八万元的搬迁费,但他们充分利用旧料,结果只花了国家四十八万元。
哦,诗人白居易,我知道,你的心牵挂着世上疮痍和人间疾苦而长眠地下,千百年来,你始终是没有瞑目的。而今衢州人正将被他们捆缚的“龙王”祭献在你的灵前!“衢州人食人”的悲惨历史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衢州正跃上工业化、现代化的骏马飞奔……啊,你可以欣慰了,不朽的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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