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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造者的追求——访火箭制导专家宗绍录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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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6-03-19
第3版()
专栏:

创造者的追求
——访火箭制导专家宗绍录
本报记者 柏生
坐在我对面的宗绍录,都满五十了,还那么不善言谈。一说起自己,他真吐不出几个词。
“谈谈你在科研上的成绩,好吗?”我再一次发问。“我在航天工业部一个研究所工作,做得很不够。”宗绍录答非所问!
自1959年清华大学自动控制系毕业、一接触航天这个特殊事业起,宗绍录就把名利淡化,干得虎虎有生气,却甘愿长久地默默无闻。
现在可以说了:从1966年10月27日我国成功地进行导弹核武器试验,到1980年5月18日向太平洋发射运载火箭,直至1984年4月8日试验通信卫星登天,这中间都凝聚着宗绍录付出的创造性劳动。这位高级工程师和同事们研究的火箭制导方案,被认为是走自己道路、在理论上有所突破的先进方案。

这位卓有贡献的火箭制导专家,思想驰骋在浩渺的太空,却身居狭小的斗室。我去老宗家,看到一间简陋的屋子里,住着老少三代五口人。一张大硬板床、一张小硬板床和两张旧三屉桌,两张木板椅子,一个书柜,占据了一大块地盘,这些是他和爱人、男女两个大孩子读书、学习,以及全家吃饭、睡眠不可缺少的东西。每天晚间,他还要临时给自己搭块睡觉的木板。
“你这样辛苦,从早到晚搞研究,每天搭块木板,能休息好吗?”我关心地问。
“房间确实小了点,能有个睡觉的地方,也算可以了。”老宗不介意地谈着自己的生活,还说所里已在别处给他分了一间房,可惜相隔远了些,从时间和距离上来考虑很难利用。
宗绍录获得的“空间”虽小,但赢得了“时间”。他说:“我舍不得花时间为房子、桌子去奔忙,更不愿为生活上的琐事生些闲气,找人去扯。”老宗不愿排队买东西,更不愿逛商场。生活琐事,能从简就从简。因为屋子小,常常是一吃过晚饭,他就骑车再回到办公室看书、学习、工作。因此,所里的值班警卫说,他是个“连轴转”的人。老宗没有星期天,没有节假日,哪顾得上管家事?
宗绍录的爱人左域卿,也是位从事航天事业的工程师。她笑着说:“你看看,老宗的精力用在哪里?我生下第一个孩子时,在医院等了好长时间,都不见他的影子。直到医生给他打了几次电话,都快要发火了,才把他请来。
“1961年,老宗得了一场大病,连续十多天高烧,昏迷不醒,医生都说他不行了。后来,经大力抢救,才脱离危险。大病初愈,他谢绝了休养一段时间的医嘱,又去干那些事了。”
勤奋出智慧,刻苦出成果。有时,宗绍录一连好几天坐着,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那繁琐的公式,有人说他发呆了,殊不知,他正在苦苦地思索。有时连夜里说梦话,也是他那火箭制导理论。一天深夜,他在朦胧中爬起来,顺手在桌上一张报纸的空白处写满公式,思考了几天的难题竟有了眉目!然而,有回他去洗澡,居然拿发乳洗头,还擦了两遍,愈洗愈粘。回家责问爱人:“你买的洗头膏怎么没有泡沫?”惹得对方哈哈大笑。
我问宗绍录,是什么力量支撑你如此拚搏。他微微一笑:“一般人是不太理解我们这些科研人员的心情的。我国搞火箭制导系统方案研究,经历了二十余年的途程。刚起步的时候,我们的科学技术还落后,电子工业、精密加工、电脑技术和世界先进水平相比,有一定的差距。但是,导弹要精确命中目标,卫星要准确入轨,这的确是一个矛盾。解决这个矛盾,不可能沿用国外那套做法,必须走自己的道路。这逼得我们想办法去探索,去克服一系列难以想象的困难——一种不甘落后的进取精神催人哪!”

几位和宗绍录共事过、并听过他讲课的青年科研人员对我说,老宗对我们青年可严哩!
宗绍录惜时如金,一时一刻都不愿白费,以致人们不敢轻易找他。可是,老宗呢?从不把帮助人的事置之度外。他过问青年的学习计划,开列专业阅读书目。他从长计议,区别不同情况,对室内每个青年人的专业方向提出要求。有一位同志在科研工作中遇到难点,连续十多个星期天,找老宗请教。他不厌其烦地一个概念一个概念地讲。有一次,正值要出差,临行前,他还在讲。一看表,开车的时间快到了,他连生活用品也来不及收拾,就匆匆登上公共汽车。进火车车站时,开车铃声已经响了。
去年6月,所里要他为青年科研人员做一次“如何锻炼自己成为国家的栋梁”的报告。他准备了好久,以自己的一桩桩事例,启发青年人培养良好的学风,敢想,敢说,敢做;严格,严肃,严密;善于思索,善于积累。他特别谈到要虚心向老专家和同事们请教、学习。对这一点,老宗有着深刻体会。他对我说,自己能在研究工作中取得成绩,与老专家的培养分不开,也与一起工作的同志,尤其是林金同志的帮助、支持和互相切磋分不开的。一位同事说:“我没有见过两个技术尖子在一块工作,能象老宗和林金合作得这么好。”老宗自己也常说:“若要进取,就得承认有强者。别人超过自己是好事,因为有了学习的对象、请教的老师。”
宗绍录审阅、修改中青年科技人员的技术报告,认真,严谨,从计算数据的核对,到标点符号的圈正,任何一个细小的地方都不放过。有位同志因此要在技术报告上署上老宗的名字,他一再谢绝。二十多年来,有水平的研究报告,他写了不少,他也为学术刊物审过不少稿子。但是,因工作需要,他很少出头露面。各种学术讨论会,能别人参加的就让别人参加,能由其他人发言的就让其他人发言。
人们常说:生死关头考验人。其实,名利对人何尝不是严峻的考验?有人视它如命根,为它寝食不安,甚至不惜沉舟折戟。宗绍录心中最看重的却是他的那些工作,那一套套科研方案。他说:“我们搞的制导系统,好比运载火箭的大脑。衡量导弹运载火箭的最重要指标之一,就是导弹是否准确地击中目标。导弹击中目标的精确度和卫星入轨的精确度要求极高,对运载火箭制导系统精确度的要求自然更高,‘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洲际导弹射程——自发射点到目标距离,约一万公里,要求在一万公里内击中目标,比古代射箭的百步穿杨要精确得多,它相当于在一百米内用弓箭击中一个小蚊子。而发射一枚导弹要用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弄不好,就会在政治上、军事上造成无法弥补的损失。在这项重大使命面前,我们不应有任何别的想法,也无暇他顾。”事实上,老宗始终认为,自己的主要任务就是埋头苦干,并帮助青年成长;老宗一直觉得,牺牲一个“小我”,将会使更多的人才脱颖而出,去攻克国防科研上更多的难关。

谈火箭,谈事业,宗绍录兴致勃勃。然而,我几次欲打断他,想问问他个人和家庭情况,都被他的“火箭”挡了回来。
我也多次问他在事业上的成就,他总是把话题岔开。其实,他是为我国航天事业立了功的人。他曾多次立功受奖:1961年5月,他因研究制导系统方案有贡献,荣立三等功一次。1963年6月,他因研制创新的导弹制导系统方案,又荣立三等功一次。1964年2月,因在制导方案研究中取得成就,再度荣立三等功一次。由于这些功绩,他被破格提前晋衔晋级,他的名字被列入技术尖子的行列。1978年,以另一位出色的火箭制导专家林金和他为主要负责人的研究小组,荣获科学大会奖。这个集体还荣获国防科委重大科研成果一等奖。1984年,他又因成绩显著,荣立二等功。所有这些,他都不愿意谈及。
我换了一个话题:“听说1980年到1982年,你曾作为访问学者到国外研究航天工程,临登飞机前,还向党组织提出入党的愿望?”
宗绍录沉默了,过了片刻,他说:“是的,不过,我首次要求入党不是在1980年,而在1961年。二十多年中,我写过十几份入党申请书。可惜,我的条件不够,但我至今没灰心,一直在努力争取。”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我也没答话。还是他继续开口,打破了一时的沉默:“我在吉林家乡工作的两个哥哥和一个弟弟,都已是共产党员了。我,一个穷苦人家的孩子,受党培养上了大学,无论感情上,还是理性认识上,真是从心眼里爱我们的党……”
真没想到,我的一句话,竟使这位书生气十足的火箭制导专家动了感情!
今年1月,宗绍录又郑重递交了一份入党申请书,上面写道:“大好形势更加鼓励我努力学习,努力工作,通过自己的实际研究工作,完成党和上级交给我的任务……”
入党申请书上写的,完全是宗绍录实际生活中想的、做的。三年多前,他谢绝了国外同事的邀请,没留在那里共同开展一项研究工作,按期回国,怀的是一颗急切报国的赤子之心,希望通过自己一点一滴的奉献,在科研工作领域一步一步地攀登,为中华民族的振兴尽一分力。尽管目前研究工作的条件并不理想,共事的研究人员还很少,但老宗很乐观。他微笑着伸出两只大手,又拍拍自己的脑袋,激动地说:“我们有用不完的劲,头脑还在不停地运转。困难总会克服,我们还是要为国家做更多的贡献!”
这,就是一个创造者的追求!
我结束了最后一次采访,走出研究所的大门。一路上,想着宗绍录其人其事,内心无法平静。如何对待一个创造者的追求?如何帮助一个创造者去实现自己的追求?我陷入了深深的沉思。(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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