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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常维钧同志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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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6-03-27
第8版()
专栏:心香一瓣

忆常维钧同志
李霁野
维钧(常惠)九十三岁无疾而终,就他自己来说,算是幸福的了。但是我突然失去一位结交六十多年的老友,仍然悲感丛生,许多往事闪现心头。
谈到这位老友,我想起多年前,我们同住时,一天大雪纷飞,维钧突然来访,约我们外出,我们自然很高兴。他领我们走到地安门外,进了一条胡同,上了一座小楼,窗外什刹海已经有很厚积雪,大雪还在纷纷飘落。他告诉我们,这里是有悠久历史的烤肉季。我想大概是“入晚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引起他的灵感吧。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幅诗情画意中的友情图。
1926年冬,韦素园肺结核病发大咯血,维钧先为请来北京大学校医德国大夫,他说病已绝望。他又代请来一位法国大夫,也是北京大学校医,他说尚可治疗,不过要长期静养。维钧又托朋友把素园送进法国医院,几月后可以到西山疗养院,休养到1932年8月去世。安葬的事,和以后刻鲁迅先生书写的墓碑,我们也都请维钧协助办理。
鲁迅先生对碑刻很满意,他原早就认识维钧,请他译出莫泊桑的《项链》作为《苦闷的象征》附录。先生在编《中国小说史略》时,维钧也帮助找书并校印稿。先生两次回北平省母,维钧在西三条、未名社、同和居都曾同先生欢聚畅谈。一次先生回上海,维钧代买车票,虑及先生的安危,他为先生想了一个化名,送先生上车后,他特向乘务员介绍,托他沿途照料,实际为把化名告诉他。先生在维钧结婚时赠送给他们夫妇的书,陆续赠送给他的译著,他都一直珍藏着。
1928年未名社印行了我译的《文学与革命》,社被查封,一个友人同我被捕。情形严重,但我们却受“优待”,两名警察“侍候”我们,无拘无束,随意谈天睡觉。我们猜想这一定是维钧营救的结果。以后知道,他托了一位大官僚和一位著名的、同官场有交往的中医。维钧认识的有三教九流的人物,但他爱憎分明,绝不同流合污。通过警察,我们同维钧每周通信一次,他每次付给送信人三块银元。他知道我们要被释放了,就忙着找铺保。
文贞同我是在卢沟桥事变的隆隆炮声中结婚的,维钧用玻璃板的旧照相机为我们照了几张相,照得满好,经过几番风风雨雨,居然没有损失,我们有时笑谈这是受爱情与友谊的魅力保护。维钧陪同我们去买家具,我们买了一张旧钢丝床,他特意为我们找来四个方木块垫床腿,同时告诉我们,电击赵少侯的钢丝床架,火花四溅,幸未伤人,所以要特别小心。
1938年秋,我到尚未受日寇干扰的北平辅仁大学任教,维钧约我们与他同住白米斜街三号,他常以从别人偷听的抗日情况相告。辅仁大学几个教授组织了一个秘密的文教委员会,想为不与日寇合作的文教界人士谋生路,维钧同我都加入了,他因此被捕,但日本宪兵队知道他并非重要成员,给点苦吃,不久就将他释放了。他告诉我,他家原有一个工人,以后做了警察,让他转告我,日本特务很注意我的行动,要注意些。我每天上午去学校,下午同妻用小车推两个孩子到北海公园,几乎每天如此,以后形势越来越紧,但我们认为这大概是日寇越来越处于劣势,太平洋战争一起,我们当然就更乐观了。一次他说,有人告诉他,八路军游击队到过玉泉山,因而谈起一位在冀东游击队的朋友派人约我去,我因为家累不能前往,但答应可以在我家设联络站,维钧连声说道:“好!好!好!”以后听说辅仁有女生被捕,也许带冀东来人见我的就是她们,所以联系中断了。
辅仁陆续有人被捕,维钧在我出走之后,把儿子送入解放区,自己也逃到四川,只身在外,很觉寂寞,写信嘱我为他寄几本译著,我把唯一的一本《简·爱》寄给他了。抗日战争胜利后,他回北平,我去台北,直到解放后才见面,访访旧地,谈谈往事。一天经过一个人家,他告诉我说,这是我们出走前,女儿被日寇逮捕的友人住处。这位友人用大笔款子把女儿救出,以后她进入解放区,加入游击队,为祖国奉献了年轻的生命。
我到天津工作后,每去北京总去看望他。他不改常度,对好事大力赞扬,对坏事敢发牢骚。也许为了这个缘故,在十年动乱中也受了折磨,但他最关心的还是几位朋友的遭遇,谈起时他竟用拳击桌,大叫“岂有此理!”这在他是很少有的事。
维钧,你已经离开我们长眠了。我记起你说过,你还在灯下翻阅我最后赠给你的《妙意曲》消遣,现在让我在你的灵前默读其中的两行诗:
今夜我用叹息回忆
对你表示神圣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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