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对“杰作思想”和“雇佣观点” [复制链接]

第2版()
专栏：

　　反对“杰作思想”和“雇佣观点”
正建筑师　戴念慈　副建筑师 王坤祐 副建筑师 严星华
编者按：工程技术人员对于国家的各项建设工程应当采取什么样的态度呢？新中国工程技术人员和旧社会工程技术人员应该有什么原则上的区别呢？唐山李一之同志和武汉市陈家珖同志均对这一个问题发表了意见，今天本报又发表北京戴念慈等三位建筑师的文章，希望全国工程技术界热烈参加这个讨论。
人民日报接连披露了关于“没有正确设计就不可能施工”的许多事实。这些事实大大地警告了我们在基本建设中担负技术责任的建筑师们和工程师们。使我们更高度地认识到“非正确设计”的严重性，认识到虽然我们满心想替人民做事，可是只要一念之差，就反而会作下大孽，使人民受到不可弥补的损害。然而，这一念之差并不是偶然的。它有它一定的根源。那就是旧社会在我们脑子里存留下来的一些不良的思想意识。因此，在人民日报所号召展开的这个运动中，来挖一挖我们思想上的旧根子，应该是很有好处的。
我们以为主要的思想根源有两种：
第一种我们叫它“杰作思想”。有这种思想的人，把他手里的工程任务不看作是人民的建设事业；而看作是显示他自己的本领，表现他“一家之说”的杰作。记得过去我们的老师给我们讲授“建筑师业务及法令”的时候，就告诉我们说：“建筑师的设计图案，是他个人的作品。他对作品负责，并且享有著作权。因此在工程进行中，建筑师是决定一切技术问题的最高权威。唯有如此，才能发挥建筑师的意匠，使房子造得尽善尽美。”（大意如此）
由于这类思想的存在和发展，有些人在设计工作中，便往往要求一切客观条件来迁就他，满足他的意图。于是，为了表现他的结构算法的奥妙，表现别人所不敢做的东西他能做得了，他就会不顾实际用途，而坚持他的冒险设计。如果他是某一国留学的，他就会觉得一切都是那一国进步。你们不接受他的意见，他就说你们技术落后。他又会认为工程的施工工作好比在出版事业中的印刷工作：印刷工作者不能乱改文章，因此施工工作者也只允许分毫不差地照图施工。拿我们自己来说，过去旧社会里的营造厂对我们唯唯诺诺惯了，在今天的工作中，有时施工同志提出困难情形而要求更改设计时，心里就会产生“你们老强调客观原因，而不愿克服困难”的感觉。
这一类思想，在我们自己的工作中，是出现得很多的。有的同志为了觉得他的图案中加一个礼堂可以更“艺术”一些，他于是希望委托建筑者多造一个礼堂。为了墙壁上需要来几条横的线条，他就不问事实上需要与否，在门厅里做上满墙壁的书架。也有的同志去年刚从南方来，把某工程设计了碎砖三合土的底脚。当施工同志告诉他北方工人做不来碎砖三合土，一般北方的楼房都采用灰土底脚时，他的态度不是热诚地主动地去研究灰土的性能，而是说“你们要改灰土底脚，由你们签字负责”。去年还有一个工程，负责建筑设计的同志因不接受结构工作同志的劝告，不顾目前技术条件的不足，在挑出的阳台上坚持做清水砖砌的栏杆，结果阳台裂缝了，工程受了损害。虽然这个损害不算大，但是我们说它和人民日报七月十三日登载的，河南老王坡蓄洪工程灾害田地三万多亩的错误设计，是出于同一种思想根源的。如果我们不把这种思想清除，那么同样严重的错误，是很有可能在今后工作中，出现于我们自己手下的。
我们认为具有这种“杰作”思想的人，他并没有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而是为他自己的“杰作”服务。
第二种思想我们叫它“雇佣观点”。有这种观点的人，往往把他的工作仅仅看作是饭碗。或者，即使并不看作饭碗，也抱着“反正我自己份内的工作已经尽心尽力，此外我根本管不着”的消极态度。这种态度，正好比我们所熟知的笑话，说：“有人身上中了一箭，他请外科医生治疗，那医生把露在外面的箭尾锯掉了，说他的责任已尽，那肉里的箭头是内科医生的事情。”
由于这种不负责任的思想，使我们在设计工作中往往不调查，不研究，不掌握全面的材料，而事情坏了却推说是客观的原因。例如我们所设计的总工会招待所，在设计之初向建设局了解了基地的建筑线。当时设计的同志虽曾怀疑李阁老胡同宽度太小，可是毫不深究地仍旧依照建设局的指示进行设计。事隔半年，等到全部设计完成，向建设局正式请照的时候，才收到建设局的正式通知，说要放宽胡同，该屋应再退后五公尺。于是不得不重新设计，使开工日期延误了一个半月之久。我们最初认为这完全是建设局不好。可是后来认识到，我们设计人是应负较大的责任的。事前既不深究；事后隔了半年，照例应该在进行正式施工图的时候，再度向建设局请示的；可是我们并没有这样做。仅仅在委托设计者面前把责任向建设局一推完事。
其次，由于这种“雇佣观点”，也常使我们在设计工作时只求完成任务，而不从工程的全面利益来考虑问题。例如我们所设计的电讯局某机器房，该地的地下水位很高。设计中途，负设计领导责任的同志，发现锅炉房设计在地面以下，当时感到并不合适。可是一问建筑图样和该部分结构计算都已经快要完成了，再一想委托者又催得紧急，又一想锅炉房在地面以下对于暖气装置还有些好处；于是马马虎虎，反正早点把图样搞出去就算了。结果呢，施工的时候碰上雨季，到处坍塌土方，工程因此延长了三个月，比当初更改设计所要花费的时间长得多。而且因此多花了人民小米约五十万斤。
再次，“雇佣观点”又常常使我们在工作中无原则地迁就委托者。而如果委托者是个外行的话，（绝大多数委托者对技术是外行的）那就很容易发生毛病了。人民日报连日揭露的这类事实已经很多。我们今年所设计的某干部学校，也发生了同样的错误。
该校在最初设计的时候，因为经费不多，我们曾建议委托者把房子集中造在一个比较不重要的地区里。理由是限于经费，目前的房屋标准不能造得很好。而将来添建的房屋，随着国家财政的好转，经费充裕了，大家要求的标准也提高了，那时就可以把这些较好的房屋，添建在适中的地位上。然而他们并没有接受这个建议。他们搞了一个总平面的设计，依照他们理想中的阵势，把一幢一幢房屋都排定了。除了办公楼以外，一概都是平房。把偌大一块基地，排得满满的。并且说这是他们开会决定的。我们当时曾感到这样的布置方式不好。并且还提出这个排法不合当地地形，施工中土方工程很大。但他说他们有的是劳动力，开一个部队来，一下就把土方解决了。这样，我们于是依照他的意见，进行了设计工作。大部分设计完成了，大部分平房盖好了，他们的首长开始认为这样造法不对，一大片平房，排得像火车一样。于是提出那即将开工的办公大楼必需造成三层楼房，同时改为平屋面才好。（原设计是中间三层，两翼二层，瓦屋面。）要求我们重做设计。我们说：你为房子不够而多盖一层，还可说得过去。如果为了好看而多盖一层，那又何必多花钱，多延长工程时间呢？他说：这是他们首长决定的。现在他们有钱了。延长工程时间也不要紧。我们又告诉他，更改为钢骨水泥平屋面不但多花钱，而且我们得重新做结构设计，工程时间将要延得更长。而且瓦屋面也一样可以做得好看的。他说这也是首长决定的，非改不可。我们于是重新做了设计。工程的时间延长了三个月。并且由于设计上的翻工，使我们今年少完成五千平方米的设计任务。
然而，从我们设计人的观点看来，主要损失还不在这里。问题是那整个总平面布置的草率决定，就是最大的失策。第一，这个布置是没有扩充余地的。如果将来增加学员而要添建楼房时，势必把现在造好的平房拆掉。不然就得另找扩充的地盘。第二，由于基地铺展过大，东西南北距离过远，将来在管理上会增加困难。第三，分散的平面形式，增加了道路沟管的工程，如果集中起来造楼房的话，那么道路沟管可以节省一半以上。第四，这种分散的平房是最不宜于装置暖气的。假如将来全部校舍需要装设暖气的时候，就会遭受相当困难和浪费。
我们设计人感觉到这是一个错误。但始终认为我们的错误只是做了委托者的尾巴，而主要是委托者不接受我们的意见，因此他应负较大的责任。直到最近我们才认识到，较大的责任不在委托者而在我们自己。我们虽然提出意见，但提得并不充分，更没有站定立场，向不正确的意见作斗争。这就是表示对人民事业并没有负责到底。
基本建设是一个艰巨的工作。领导我们的同志经常警惕我们，说：“建筑工作者是新民主主义建设事业中的先锋队。任何建设都首先要造房子。如果我们不努力，那么本来十年完成的建设，就会因为我们工作不好而延长到十五年二十年。”最近从人民日报上，更认识到新社会所要求的“正确的设计”，和旧社会所要求的，是高到不能以道里计算的。我们设计工作者所要担负的责任，是何等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