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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李不言 下自成蹊——记国内鲜为人知的沈树雍教授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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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6-04-28
第1版()
专栏:

桃李不言 下自成蹊
——记国内鲜为人知的沈树雍教授
本报记者 高新庆
“你们当记者的,应该多写写这样的知识分子!”我接受建议,登门拜访了一位鲜为人知的教授。
“我是个平平常常的人”
“这是沈老师”,经人介绍,他向我伸出手紧紧地握着。只见他一米六五左右的个子,一只右眼凹下去,显然已失明。脸颊清瘦,上身穿老式对襟灰褂,下身也是半旧的灰裤子,看上去,象位旧时帐房先生。我心里嘀咕:这就是北京邮电学院沈树雍教授吗?!
“要我谈点什么?”一坐下来,沈教授和蔼地问,“实在没什么好谈的,我是个平平常常的人。我建议你访问访问我们院的其他几位教授。他们要成果有成果,要事迹有事迹,你去写写他们,就饶了我吧!”这第一次采访,收获不大,我确乎有点失望。
有人建议:“知人莫若妻,何不找沈师母聊聊?”那天,我前去拜访沈师母,她一见面就抱怨开了:
“他呀,我是又气又怜又心痛!他这人心里只有工作。说来你不信,1953年我俩结婚那天,他没请假,晚上客人到了,他在实验室还没回来哩!那时他在天津大学,成天不是泡在实验室,就是带学生去工厂实习。
“成立北京邮电学院,他调到北京。你说他怎样工作?早晨三四点就起床了,活动活动,就上计算机搞计算。早饭,可能九点、十点或十一点才回来吃。回来就要吃,来不及,先上床睡上个把小时,起来扒口饭,又上班了。现在还午睡一会,过去身体好,根本不午睡。中午大家休息,计算机空了,他上机去了。那一年,他负责筹建计算机中心,经常中午不回家。有一天中午吃面条,热了三次,面条都成糊糊了,他还不回来,直到下午两点,我去喊他。他反问我:‘我没吃饭?’真是可笑又可气。”谈到这里,沈师母声调酸楚,“一年三百六十多天,总有二百多天,他吃饭要我送去或催他、喊他。”“晚上也要学习、工作到深夜。半夜想起什么,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又是写又是算。我说,‘你明天干不行嘛!’他说,‘明天还有明天的工作’,头也不抬,干他的。别人干活有钟点,你看他,哪有钟点?老校长对他说,老沈呀,要注意身体,歇着点干。他说什么?咳,不行呀,担子重啊!”
“担子是不轻,又是计算机研究中心顾问,又是计算机应用学科组长,还要带研究生,还是什么评委,谁评级,谁出国,计算机碰到疑难,也都找他,机房、办公室、路上、家里,找他的人真不少。”
“就这样干,‘文革’中还把他揪出来,说他是‘历史反革命’、‘反动学术权威’。”沈师母说到这里来气了,“我想找他们评评理,那年月,有理无处诉。老沈关进了牛棚,我也遭殃,工资扣了,只发生活费,他父母,我母亲,加上三个孩子,一家八口,日子真难熬。小女儿得肺炎要住院,拿不出钱,只得四处借。”沈师母说到伤心处,直掉眼泪。“就那样的环境,他也不忘工作。从牛棚出来,不久与同学一起下乡,帮助农村培养广播人才、修理电话机,普及电的知识,一下去就几个月。农民挺欢迎,还送了块光荣匾哩!”沈师母谈到这里,嘴角微露一丝笑意。
“难道他文革受委屈,没有一点气?”我问着,“咳,哪能没点气?他这人,一给工作把什么都给忘了。第一次招工农兵学员,他为了适应这批学员程度,只得重新编写教材,那认真劲别提了。地震时,余震不断,人心惶惶,他却头顶烈日,以膝当桌,编写教材,又自己刻蜡板,自己油印、装订。背上,被烈日烤脱了几层皮;大腿、小腿上,被蚊子叮起麻麻密密的小斑点,奇痒难熬。胡子拉茬,头发老长,象个犯人。”说着说着,沈师母又流泪了,“他这人一点也不顾惜自己。你看他,右眼也瞎了,右耳也聋了,大小肠子长着密密的小疙瘩,医生说是淋巴组织增生。还得过肺结核、肝炎。现在每天抱着药罐子,可哪一天不工作十几个小时?”沈师母数落着,“他的病况还老瞒着我。一次偶然的机会,才从他留美学生的来信中,了解了真实病情。他给学生信中说,我干的时间不长了,要振兴中华,很多事得‘赶快做’呵!今天,看来又撑不下去了,一大早自己悄悄去医院看病了,咳,我这倔老头……”沈师母一边说,一边又掏出揩眼泪的手帕。
“人生无非是做点铺路工作”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沈树雍追求什么?
当日寇的铁蹄蹂躏国土时,年轻的沈树雍日夜盼望赶走侵略者,祖国尽快独立强盛。他以同等学力报考大学,同年考取清华大学物理系,北师大数学系,北洋大学和河北工学院的电机系,为了更好伸展“科学救国”的抱负,最后决定上天津北洋大学(后改天津大学)电机系。他学习非常刻苦,成绩一直名列前茅。1950年毕业,学校领导决定他留校任教。他记住领导说过的话:“百业待兴,人才奇缺,教育要先行!”他愉快地服从分配,一心扑在教育上。执教三十多年来,改了四次专业:五十年代改搞电路理论和电子测量技术;六十年代改搞电子技术和仪表;七十年代改搞数字通信和逻辑设计;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改搞计算机。虽然学科比较接近,但每个专业都有一定的研究领域和独特的理论体系、知识结构,改起来很不容易。而每一次,沈教授都根据教学需要和组织安排,默默地接受任务,刻苦钻研,艰苦探索。改一次专一次,改一行精一行,逐渐成为所改专业的“权威”。沈教授对我说:“我一生中改行次数比较多,最后一次又在年迈花甲时,半路出家,搞发展速度和知识更新速度最快的电子计算机,不管从体力和脑力上,都感到非常吃力。但一想到知识更新快,是八十年代的一个特点,就是老专业不开拓新的领域,也将被科技发展速度所淘汰。躺在老专业、老知识上吃老本是不行的,必须奋起直追,努力拚搏!”沈教授就凭这种努力拚搏精神,攻下了一个个教学、科研难关,采撷了一批批丰收的果实。
就拿搞计算机来说吧,二三年时间,就写出了《软件基础》、《计算机辅助逻辑设计》、《E——80汇编程序设计》、《PASCAV程序设计语言》等教材。还在计算机协会、数字系统设计自动化学组的年会上宣读过多篇论文。这期间,他研究的“实用化32端输出组合逻辑设计软件”获北京市科技成果二等奖,“组合、时序逻辑设计程序”获邮电部科技进步奖。人们说,凭他的钻研精神,可以获得更多的科技成果和奖励;沈教授编写了很多教材,但还没有一部长篇巨著。大家说,凭他的深厚基础和多学科多方面的知识,本可以写多部头宏篇巨著。言下之意,深为惋惜。
沈教授听到议论,莞尔一笑,然后严肃地说:“我总觉得人生无非是做点铺路工作。对前人的知识、成果,自己怎能坐享其成;对同代人和后人的前进、幸福,理应尽自己应尽的义务。”他停顿了一下,又说:“自己著书、出成果,当然好;但作为人民教师,首先应考虑的是培养人才,快出人才。要使我们培养的学生尽可能获得良好的发展和多方面开拓性智能。这是最大的社会效益。”听着这些发人深思的话,我脑子里又翻腾起几天来人们谈到的沈教授感人至深的“铺路精神”……
1979年邮电学院决定为筹建中的计算机中心购买一台罗马尼亚中型通用电子计算机。为更好掌握该机硬软件技术,又决定由沈教授带一批人出国考察、学习。沈教授接到任务后,反复思量:自己从未出过国,带队出国考察、学习,机会难得。但自己是计算机中心主要负责人,现在基建工作和其他筹建工作正紧张进行,把这一摊子事,推给副手许义贞这位女同志好吗?……对,自己留下!第二天,沈教授就找学院领导人,提议让许义贞带队出国,自己留下负责基建等筹备工作。为此与许义贞发生争论,但最后许义贞拗不过沈教授。学院领导看到沈教授情辞恳切,也就同意了他的请求。最近决定他带队去日本考察的,他又推给了“年轻人”。至今,沈教授从未出过国,但他为别人出国学习、考察写的推荐信却不少。
许义贞一走,沈教授更加忙活了。既要管行政工作,又要管机房等建设,准备设备安装;既要自己钻研计算机技术,还要负责人员培训,真是千头万绪呵!每天三四点起床,六时左右,从西郊的邮电学院急匆匆骑自行车赶到新街口,再改乘公共汽车到东郊的经济学院听罗马尼亚专家讲电子计算机技术。听完课回到办公室处理问题。当拖着十分疲惫的步子回家时,已到晚上九十点钟了。
当沈教授为工作、教学分秒必争,顽强拚搏时,他家也遇到了最大困难和麻烦:照顾瘫痪在床的八十岁老母和承担整个家庭生活重担的贤惠妻子刘素和,腰部因严重摔伤,又耽误治疗,终于病倒了。三个孩子,两个大的又不在身边,最小的还在上小学,沈教授第一次感到无比艰难:工作火急火燎,病人要治疗、照顾,还要料理家务。领导考虑、老伴也希望:把在昌平工作的孩子调离家近一点,好照顾照顾家里。沈教授谢绝了。沈教授人更消瘦了,肠胃病严重了,经常手按腹部,豆大冷汗“叭哒,叭哒”往下掉。在这样艰难情况下,沈教授还不忘出国学习的同志,他把自己的听课笔记、心得体会整理出来,自己动手和四处求人翻译了很多资料,给在罗马尼亚学习的同志寄去。接到沈教授寄来的材料,同志们非常感动。
1984年,邮电学院进了一批微型计算机,只有一套完整的英文资料,大面积推广应用不可能。沈教授很着急,他主动以计算机学科的名义贴出告示:准备创办微机短训班,欢迎全校师生报名参加。一下就有二百多人报名。微机,对沈教授来说,也是陌生的。但他知识面广,又有很强的动手实践能力。他一边翻译、钻研资料,一边上机实践,结合体会编写教材。第一次上课,听课的挤满了教室,只得临时改到会议厅去讲。沈教授一边讲,一边示范,同志们说,把微机课讲活了。为了让更多的人听课,总是利用晚上业余时间讲,一讲就三四个小时。别人业余讲课,收这个那个费,他只收教材纸张费。人家劝他多收一点,组织上也要给他兼课费,他说,我这是尽义务,哪能乱收钱?
沈教授对自己的学生要求极为严格,同时又给予热情的照顾。
他给一届又一届的学生“铺路”,扶他们成才,如今,桃李遍天下。难怪北京邮电学院的人,谈起沈教授,无不发出由衷的赞叹!
沈教授却感到不安。“千万不要写我!现在我已感到负‘债’过重了。没做什么事,一评劳模、先进,大家老把我往上推,占着位置,占着荣誉,真正好的倒评不上。我已经六十一岁了,半个残疾人,心有余而力不足,就想退下来。”“不是不干工作,我这个人也闲不住,是想腾出那个教授位置,让年轻一点的同志上去!”
沈教授是在平凡的教育岗位上默默劳作的铺路者。然而,他的精神却吸引和感动了许许多多学生、同事,以及象我这样素不相识的人,真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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