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功会上——写在老山前线 [复制链接]

第4版()
专栏：

评功会上
——写在老山前线
新华社记者　李石元
“仗好打，功难评啊！”记者一到老山前线采访，政委张纪根便诉起“苦”来了。
作为一个血战沙场的人，谁不希望得个军功章呢，它是战斗的总结，也是荣誉的象征。
连队的评功活动正热烈地进行着。战士们分别聚集在坑道里或竹林、芭蕉丛中。这些满身黄土、散发着硝烟味的勇士，在人生的道路上，又面临着一场严峻的考验。
阳光洒满了边境。六连的评功序幕一拉开，战士们都异口同声地说：“副连长该立大功！”
被战士称为“靳开来”的副连长韩德明，1979年对越自卫还击战中，因为发了点“牢骚”，丢了个二等功。这次，连队收复某高地，韩德明带领突击队，第一个冲了上去，全歼了守敌。他左腿负伤不下火线，坚持打退了敌人的七次反扑。战士们说：“副连长不立功，我们不答应！”韩德明还是那句老话：“功不功，没关系，只要大伙少流血，我比当英雄还痛快呢！”“再说，人家靳开来早就‘光荣’了，我这个‘靳开来’还活着，很好嘛！”
“报告指导员，我是共产党员，我请求不要功！”在五连的评功会上，三班盛传金发言了。
这个来自沂蒙山区的老战士，在战斗中表现了惊人的勇敢。那天黎明，雨雾蒙蒙，他带领一个战斗小组坚守在二号哨位上。敌人向他们进攻了，盛传金一会打冲锋枪、一会扔手榴弹。突然，越军一发炮弹在他身边爆炸，盛传金双腿负伤，鲜血直流。战友们见他不能站立，要送他下去。盛传金推开战友说：“快打敌人，阵地要紧！”他拖着受伤的双腿，爬在堑壕边狙击敌人，坚持了八个小时，全班同志为他请了二等功。
盛传金接着说：“危险争着上，荣誉争着让，这是共产党员的本份。咱在老山打仗，图的是国家安宁，人民幸福，可不是为了那个军功章！”
盛传金的话深深打动着战士们的心。“我不要功！”“我也不要功！”连队的同志争着报名。
在有些人的眼里，这些战士真傻，血里滚、火里钻，连个功都不要。可是，战士自有战士的情怀。无私奉献，永不索取，就是他们的准则。
九连四班长张军昌为新战士任明金报请了一等功。理由是，任明金在两次作战中，共毙敌五名，还为高地背水一百九十六次。
外号“智多星”的任明金很招人喜欢。四班坚守的阵地就在敌人的鼻子底下，前线雾大，常遭敌偷袭。任明金想了个主意，他用茅草扎成假人，放在前沿迷惑敌人。接连几次打得敌人晕头转向。此时，任明金坐在坑道的角落里，听到班长为他报功，心里一阵阵发热，他翻开笔记本，认真地说：“不对，不对，我只打死三个，有两个是和班长一道打死的，不能全记在我身上，背水也没有那么多。”接着，他又郑重地说，“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要说立功，谁的父母不盼望儿子寄喜报。可是，人人打仗，不能人人立功。功记给烈士伤员吧，我只要个老山作战纪念章就满足了！”
“哗！”坑道里掌声雷动。
在前线，记者访问过许多战士，他们看重军功章，更看重祖国的荣誉和人民的利益。1984年入伍的战士李庆双两次负伤，两次都“偷”着从医院跑了出来上前线。在战斗中，他已经立了一等功。然而，军功章并不代替战士的职责。前线战斗要紧，李庆双不顾身上留有五块弹片，重新回到了他战斗过的地方。去年11月20日深夜，李庆双持枪在哨位上观察敌情。他已经二十个小时没有合眼了，可是，想到战友那疲倦的面容，他又坚持多站一会儿。就在这“多站一会儿”中，敌人一发冷炮击中了他的哨位，年仅二十岁的李庆双为祖国献出了青春。
教导员翻开他的日记，上面写着：
“对于战士来说，战场立功是最大的愿望。疆场斗士谁不渴望挂上一枚金光闪亮的军章，回归故乡，出现在亲人面前啊！如今，我立了大功，这是值得高兴的，但这并不是我的心愿。我的愿望是永远在阵地上和战友们一起战斗。立功，这是人民给予的荣誉，战士的功绩永远留在祖国的国土上。”
记者明白了，这就是战士心中的“军功章”，也就是“仗好打，功难评”的原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