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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文学的好势头——读《唐山大地震》等三篇新作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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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6-06-01
第7版()
专栏:文艺评论

报告文学的好势头
——读《唐山大地震》等三篇新作
贺兴安
报告文学创作在沉寂了一个时期以后,最近出现了良好的势头。一批作家敏锐地捕捉重大题材,多视角地考察社会生活,大胆地反映现实,写出了宏篇巨制式的作品,如钱钢的《唐山大地震——
“7.28”劫难十周年祭》(《解放军文艺》第三期)、张嵩山的《一个“傻子”和一个瓜子市场的兴盛》(《解放军文艺》第一期,以下简称《傻子瓜子》)、苏晓康的《洪荒启示录——洪汝河两岸访灾纪实》(《中国作家》第二期)等。这些作品气势磅礴、丰厚真切,读之如感受江河在大地上沉稳地运行,如感受生活肌体的脉搏的真切跳动。
纪实文学的品类繁多、兴旺发达,它比起虚构文学,有时显出某种迅速争取读者的优越性。重大的社会题材,人所共知的真人真事,日出日没发生的新人新事,能够激起读者强烈的共鸣,使他们相对摆脱某种超然的观赏心理。人们在寻思,这些真实的事情降临到我头上,该怎么办?
新时期的报告文学除了传统的占优势的人物特写之外,又分支出了一种宏观性、全景性的种类。前一种形式颇近小说,描写细腻,写一人一事,或名人轶事,或凡人奇事。但是,现代生活繁复多变,当作家需要对它进行全面综合的把握时,后一种形式就迅速发展起来了。从刘宾雁的刨开表土、理出根须的《人妖之间》开始,这种形式不断有人实践。举其大端,有陈祖芬的写经济改革的系列作品,也有李延国的浩歌长啸式的写引滦入津、写胶东农村改革的全景式作品。这些堪称宏构之作,的确把报告文学的辐射面和容纳量大大扩充了。
《唐山大地震》等几篇作品,就选择了这种形式。要对生活作出全面的、深入的认识,要对人的命运和社会问题作出综合系统的研究,显然,人物特写的形式不够用了。作者发掘和利用了报告文学的潜能:坚持文学性,又加强报告性,加强社会调查性,加大信息量。他们以人的命运为中心,勾画出一种全方位、多维化的一览图。在信息需求量增大的现代社会,在人们要求独立地思考和把握社会生活的当今时代,在提倡文学反映经济改革、发挥认识现实的功能方面,事实证明,这种报告文学形式具有一定的优势。
如果说《傻子瓜子》以横向综览取胜,《洪荒启示录》则以纵向的今昔参照发人深省。张嵩山围绕“傻子”年广九的命运,写了芜湖整个瓜子市场,包括个体户的兴衰以及国营的“迎春瓜子”的急起直追,并且放射到因竞争而引起的出人才、促技术、促优质价廉、争夺全国瓜子市场以及觊觎国际市场的空前盛况。里面有上至中央下至芜湖市各层次人物的活动,又有全市个体经济周详的调查和统计数字。苏晓康写河南洪汝河两岸灾情,从头至尾注意采用复调手法,给今天熟悉农村大好形势的读者提供历史与现实两个参照物。写城郊“逐客”,写诬民“刁顽”,作者拿史料和现实对比,让我们看到那里深厚的封建意识积淀。作品一开始介绍八十年代的洪汝河两岸出现成千上万的人“逃荒要饭”这样一幅十分刺目的画面,就追溯到相似的历史现象。人们不禁发问:悠悠千载,此种饥馑冻馁之状要持续到何时?抑或,这仅仅是天灾么?
这种宏观、综合的写法,它所产生的社会作用也是综合性的,是“超文学”的。《唐山大地震》写了一个城市的毁灭和拯救,包括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各种关系,从政治家、科学家到每个家庭成员,都可以从中汲取有益的东西。《傻子瓜子》除了年广九这个形象的文学价值,还让我们对个体经济、商品经济有个全貌性的认识。作品正面介绍了年广九雇工二百,年利一二十万元,同时也指出他一年交税一二十万元,工人工资普遍提高,瓜子成为市场畅销的拳头产品,搞活了一个地区的经济。作者把这一切留给经济学家和读者来思考。
掩卷之时,我又默想,在一些类似的报告文学之中,这几篇又给人以丰厚真切之感。我最初把它归因为作者的胆量与见识,他们敢于面对现实,揭露问题。不,不单是这样。最根本的还是作者们投身生活的深度。一般说来,写出有份量的报告文学,要经历两个层面:采访层面,实践层面。当然,采访也是实践的一种。但是,后者要求作者沉到生活的深层中去,从体察、真知、动情,到命笔,包括到描写的那个天地里去厮混、摸爬滚打。如果只是停留在第一个层面,参加会议,个别访问,虽也能描绘、引证、联想、发挥,有时也能生发出某些幽默、抒情和哲理,但总给人以轻飘之感。这种作品,虽有冲浪者的敏捷,总缺乏潜水者的深沉。这三位作者不然,他们确实是下了功夫。有的是长达一年的采写结晶,有的是家乡父老痛苦生活长期拍击心扉、郁结心头的产物,有的是作者积存数年乃至十年的泪水提制而成。
生活的感召,不仅开阔了作家的思想和眼界,而且给作家以勇气,使作品获得底气。苏晓康扎到洪汝河两岸采访,发现在那里少数干部把经济改革加以改头换面,为我所用,以谋私利。他不避“只看支流”之嫌,下决心“给我们这个正在摆脱贫困的时代,再唱一支贫困的挽歌”。作品的出现,就标明作家敢讲真话,开始获得创作自由的良好环境。
沉入生活,还能获得最佳观察视角。张嵩山采写年广九,给人一个突出的印象就是做到了亲切感与距离感。这恰恰是报告文学写人物的一个成熟的标志。作者有时候倾注赞赏之情,写他精明、吃苦、有胆识、富于冒险。同时,作者又高视角俯瞰他,写他滑头、迷信、游民习气、甚至动手打工人。如今,读者饱有经验,对那种写改革的轻飘飘的颂歌,对那种一好全好、一坏皆坏、一经变革便物换星移式的描绘,常常有一种谨慎的保留。艺术法则是一视同仁的,功夫不到,难免浮泛,虽大手笔也难以豁免。
《唐山大地震》还提出了一个较新的课题:为人类写作。大震十年了,作者在八十年代的今天再一次回视了十年动乱末期发生的那次大灾。死亡二十四万多,重伤十六万多。对这场四百多年世界地震史上给人类带来的最惨重的灾害,作者近乎要发出地问、天问式的呼喊。作者当初亲临救灾,十年萦系于心,寒署采访,缀成近十五万字。作者说:“唐山无疑已属于人类。”“我要给整个地球上的人们,留下一部关于大毁灭的真实记录,留下一部关于天灾中的人的真实记录,留下尚未有定评的历史事实,也留下我的思考和疑问。”
优秀之作都是属于人类的。但是,自觉地、明确地意识到为人类写作,这不能不说是我们文学里解放思想、视野宏阔的一个表现。这篇作品流荡着深厚的人道主义精神,它涉及白种人和黄种人,异国朋友也投身救护,以同样精神回报。作者不带成见,注视现实,如看守所囚犯的勇敢行为,精神病患者的顿时规矩,盲人参加宣传鼓动,个别身智健全的人反而掀起抢劫风潮,都可列为心理学饶有兴趣的材料。此外,十万解放军挺进唐山,军民抗震救灾的英雄壮举,援救的各项措施和翔实数字,孤儿不孤、震后免疫的动人业绩,让读者看到了人类抗震史上的光辉篇章。
文学的思考在根本上说就是对人的思考。人的自身发展和解放,是这三位作者共同思考的问题。作者们的艺术激情,也是深深寄寓于这个问题的感受与思索的。钱钢布局在地震背景上的各种人物,粗笔勾勒,即催人欲泪。张嵩山洞晓了年广九这个人物的优势与局限,他不过是我国社会主义发展新旧交接点上的一个人物。苏晓康涉笔人的命运时,是令人触目惊心的:公社书记韩某死了一条狗,普通农民孙金龙吃了狗肉,结果遭致游乡示众,这是封建性的对人的践踏和虐杀。
钱钢在作品里作过这样的介绍:人类今天“生存、繁衍的七大洲,是二百多万年前一个‘联合古陆’漂移或断裂而成,那么,就可以说,七大洲是在一系列强烈地震中诞生的”。如果说,我们的远祖在地动山摇中降世并创建了初级文明,我们也是朝着认识主体和客体、求得人自身的不断解放与发展(包括社会主义实践中的自我否定、向前跃进)中。抖掉身上的尘埃,从废土中站立,经死伤后再造。我们的作家日益意识到这一历史潮流,自觉地在社会主义改革中承担起自己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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