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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一夜听风雨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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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6-06-08
第8版()
专栏:大地

小楼一夜听风雨
庐野
鸟的吵闹声将我唤醒,睁开眼,记起这是睡在乡间客店的小木楼上。窗口,一棵老樟树,遮满世界,姿态怪异,不知几百岁。它枝干阔长,遇风摇响,此时聒噪声即从那里发出。当晨雾驰过,那鸟的声音皆象含了水,叫得很是柔情。
这是赣南一个冷僻的小山乡,历史上盗寇蛰伏、尔后出英雄豪杰的地方。它的名字叫茅坪,我正从它的怀抱中醒来。
昨夜,雨下个不停,我摸黑从五里外的一个村子,跌跌撞撞地赶回来,衣衫湿尽。弄到一个火盆,小小热度,只能抵及手足,骨子里的寒气却不能拔去。于是,解衣滑进被窝,在两排牙齿的叩击声中,体味山区夜雨的清冷。
山民们歇息得早,村寨不曾见有灯火,狗寂寞得很,时而在雨中叫一两声,世界静如空室。早年它就是这般缄默的罢,后来风云际会,热闹了一阵子,再后来就象今夜这样天地惟有一片风雨之声,虽然星月隐形,俯瞰那朦胧的村落,亦可发现半个世纪的时光在这里凝固,面貌几无差异。谁说得清,这一片茅棚土瓦下,存留多少历史的陈迹,霏霏细雨下,做一番遐想,心头真是又恍惚又凝重。
茅坪河水唱着一支古老的情歌,于乱石间作各种扭曲的造型,偶遇阻塞,便为一潭,回旋片刻,终于还是流下去。如此远近往复的流水,最是惹人入梦。山民们夜夜在它的抚爱下安歇,把世间无数美妙的和无数邪恶的事体次第经历一遭,过着一种不可言传的生活。明天若是一个好日头,又可担木炭去墟上卖,或是下田侍弄几畦菜蔬;若是阴雨天,青年男女则无指望在山道相遇时,唱几句心尖跳跳的采茶调,老人于是偎在火盆边,将烧酒慢慢咂来,全身心暖个遍。因此这雨夜之梦,就很有些占卜的味道。几十年过去,老人们的梦遗续给后人,可知这里贫困依旧,世风照例还是道光二年间县志上写的“安贫知乐,士习端淳”。
山野起风了,老樟树骚动起来,小木楼吱吱地鼠叫,舟楫般地摆晃不已。这些年,我常在南北各地走动,随遇而安,落枕即眠,今夜却无论如何不能睡去。茅坪这块地界,毕竟是我年轻时向往的地方,很仰慕它的美丽,知道有一座非同寻常的“八角楼”,那里的灯火通宵达旦,恍若佛光。绝不曾料到,今天来到它的身边,它旧日创痛的病躯竟在贫困中抖瑟,山民的温饱依附在香火前的祈祷声中。惶惑之后,如何睡得!
我和我的同事进山来,是想帮助山民们摆脱贫困方面做些事情。天黑前,我冒雨到一个村子去,参加群众召集的“脱贫致富献计献策大会”。村长、团支书和青年专业户,在会上都有一些出人意料的发言。原来这深山洼,是一个聚宝盆,满山生长着的弥猴桃、杨梅,可酿酒又可做美味食品,茂密的竹林能开辟竹器加工业,养蚕、养兔、养蛇也蛮有市场。可惜,守着宝山白白让它酣睡了千百年。
风雨声中,那座神奇的八角楼,无一丝微光透出,锈蚀了的油灯和一端冷砚,在岁月的风尘中作冥思状。那个中浸透的历史,骄傲了整整一代人,一度被山民们吟咏把玩,把衣食为本的大事闲置一边。想来,传统固然弥珍,却不可沉溺其中。正如这深山夜雨,好梦绵长,终有它消退的时候。
我不知何时拥被睡去。山乡的风雨把我引入一个神奇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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