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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大惊小怪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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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6-06-22
第8版()
专栏:

不必大惊小怪
唐弢
近来出版和重印了几本奥地利精神病理学家弗洛伊德的著作,例如《精神分析引论》、《梦的解析》、《图腾与禁忌》等等,自然也涉及到他的对性心理的分析。弗洛伊德把人的性本能看作是各种本能里最基本的一种,又用性欲受压抑而引起的苦闷来解释人类的一切生活现象,并由此建立自己的学说。说来凑巧,在文学创作方面,这段时间内也出现了一些有关生理的乃至性心理的描写。有人将两者联系起来,认为这是一种坏倾向,奔走相告,忧心忡忡,颇有强敌压境,大事不妙的气势。
真个是这样吗?我以为不是。
本世纪初,精神分析学曾经风靡全世界,中国也受其影响,并遍及于哲学、史学、文学艺术各方面。弗洛伊德的某些理论有不少唯心的成分,论证也时嫌不足。但他将人的意识分为意识、前意识、潜意识三个层次,却已为科学界所公认,被当作专门名词,在日常生活中挂上人们的口头了。今天青年觉得新鲜,重新介绍研究,这是无可厚非的事情。至于生理现象和性心理,原是人类社会生活的一部分,文学描写生活,只要是正当的,符合作品的思想结构与情节发展,适当加以描写也是无可厚非的。当然,这里只就总体而论,对于具体作品,则有赖于具体的分析。
那么,介绍弗洛伊德和描写性心理,两者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呢?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因为它们是在同一个大的历史背景——即改革和创新的条件下产生的。一个新浪潮的出现,或者说,为了帮助一个新浪潮使其出现,不可避免地要向具有代表性的旧势力挑战。在中国,涉及性和生理现象的区域禁忌最多,人们也因此不约而同地向这一禁区进攻,这是可以理解的。不仅现在,过去的例子也多得很。
那又何必大惊小怪呢?
在清末维新运动中,改良派里便有颇为激进的人物,例如谭嗣同就是。他提出“冲决网罗”,要求打破一切封建思想的束缚,认为“二千年来之政,秦政也,皆大盗也;二千年来之学,荀学也,皆乡愿也。惟大盗利用乡愿,惟乡愿工媚大盗”。把孔门弟子骂得个狗血喷头。谭嗣同还有两点很重要的思想,不大被人注意。一是反对老子尚俭。他认为俭会遏止民生流通,“驯至人人俭而人人贫,天下大势,遂乃不可以支。”二是反对孔门禁淫,不赞成以淫为恶的教条,认为“男女构精”,乃生理现象,“毫无可羞丑”,“向使生民之初,即相习以淫为朝聘宴飨之巨典,行之于朝庙,行之于都市,行之于稠人广众,为中国之长揖拜跪,西国之抱腰接吻,沿习至今,亦孰知其恶者?”谭嗣同指出:如果不是人们故意将其神秘化,则男女构精也同握手行礼一样,无可指责。这位六君子之一的候补知府,在禁锢重重中敢于说这样的话,可谓大胆,而写入巨著《仁学》之中,世人不以为非,那就更足以启人深思了。
我觉得关键在于:这些话是从整个“冲决网罗”的思想里衍化出来的。谭嗣同说这些话,如同他说“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自嗣同始!”高唱“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一样的认真,一样的坦率,一样的心地清白。
我们的作者能够这样认真,坦率,心地清白,一点也不嬉皮笑脸吗?如果说能,那么放手写去就是。反过来,我以为也还得要求我们的读者同样能够这样认真,坦率,心地清白。因为许多时候,这往往是作者、读者双方面的事情。
至于弗洛伊德,问题更简单了。能够看这类文章的读者文化程度高,比较分析,自有主见。我在这里只想讲一个故事:鲁迅早年写《补天》,打算用弗洛伊德学说,“解释创造——人和文学的血缘起。”似乎对精神分析学颇有兴趣。到了后来,在谈到弗洛伊德主张异性相吸,女儿多爱父亲、儿子多爱母亲的时候,鲁迅饶有意味地提了一个问题,他说:“婴儿出生不多久,无论男女,就尖起嘴唇,将头转来转去。莫非它想和异性接吻么?”
“不!”他又自己回答,“谁都知道:是要吃东西!”
            1986年5月30日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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