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虫无奈“华佗”何——记热带病、寄生虫病学专家钟惠澜的开拓精神 [复制链接]

第3版()
专栏：

小虫无奈“华佗”何
——记热带病、寄生虫病学专家钟惠澜的开拓精神
本报记者 缪宜琴
钟惠澜，这位同“小虫”打了六十多年交道的医学界前辈，面前放着一大堆来自五大洲的信件。那封来自大洋彼岸的是钟惠澜的老朋友、小儿麻痹和脑膜炎疫苗的发明者、美国著名生物医学科学家萨宾的来信，信中表示：对钟惠澜庆祝他七十岁诞辰的贺信，他看得和里根总统的贺电一样重要。泰国著名寄生虫病专家瓦斯勒斯希勒来信，盛赞钟惠澜是热带病学、寄生虫病学之父。
没有开拓便没有科学的发展
钟惠澜是我国著名的热带病学、寄生虫病学专家，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他1929年毕业于北京协和医学院，曾获美国纽约州大学医学博士学位。其后，先后到美、英、德、法等十多个国家留学和考察，获英国热带医学、卫生学皇家学会会员称号。
钟惠澜誉满中外，当然不是偶然的。半个多世纪以来，他对黑热病、回归热、斑疹伤寒、钩端螺旋体、肺吸虫等对人类危害很大的疾病，做了大量、长期的临床观察和实验研究，取得了三百五十多项科研成果，写出了相应的科研论文三百五十多篇。这些科研成果中，有近一百项在国际上和国内属开拓性的。钟惠澜说：“没有开拓，便没有科学的发展。踩着别人的步子走，是一个科学家真正的悲哀”。
1926年，当钟惠澜还是一个学生的时候，就在广东汕头地区发现四种能传播疟疾的传染媒介——?蚊，其中恶性疟疾最危险的传染媒介——微小?蚊，属世界上首次发现。他为此而写的《微小?蚊》论文，在1928年发表后，引起世界医学界的瞩目。他有关黑热病、回归热和肺吸虫病的许多研究成果，多次推翻了西方权威学者的错误论断，创立了新的学说。
开拓精神和自我牺牲精神
科学的征途，荆棘丛生。钟惠澜说：“没有自我牺牲精神，就谈不上开拓、创新。”
三十到四十年代，我国北方十三个省流行黑热病。为了攻克这种病，钟惠澜在华北农村进行调查。一次，他发现一个村子的黑热病人在完全治愈以后，又出现了新的黑热病人。
二十年代，西方学者曾断言：地中海地区人类流行的黑热病与犬有密切关系。中国、印度地区的黑热病与地中海型的不同，与犬无关，是人传染给人的。钟惠澜想，既然是人传染给人，这个村子里人身上的病原体已经消灭了，新的病原体是从哪里来的呢？他深入疫区调查，发现患者家中都养了狗。钟惠澜对狗做了一系列的化验检查，发现它们的皮肤、肝脏中，都含有大量的黑热病病原体。
病狗身上的病原体究竟对人能不能致病呢？这必须通过人体试验了。钟惠澜以前感染过黑热病，形成终生免疫力，不能在自己身上试验。这时，他想到了妻子李懿征。曾获得过医学博士学位的李懿征，深深理解丈夫的事业，理解丈夫的心。当她获悉此事后，便坚决要求在自己身上试验。钟惠澜从患有黑热病的病狗身上提出病原体，注射到李懿征身体里。五个月以后，李懿征果然感染了黑热病。钟惠澜从李懿征的骨髓里找到了黑热病的病原体，发现它与病狗身上的病原体是完全一致的。钟惠澜以他独特的理论，推翻了西方学者的论断，为在我国彻底消灭黑热病，奠定了重要的理论基础。
钟惠澜的这种自我牺牲精神，贯穿在他漫长的六十年的科学生涯中。他在研究病毒时，不慎感染了黑热病和斑疹伤寒。斑疹伤寒，来势凶险，死亡率高。钟惠澜九死一生，医院都快发病危通知书了，一些亲朋好友的唁函也写好了。钟惠澜在昏迷中，喃喃地说：“虱子，我的虱子呢？”这种精神，感染了医护人员。他终于幸存下来了。他为此曾写下《如何制止感染》的论文，获得中外学者的好评。
开拓精神和实践精神
半个多世纪以来，钟惠澜研究什么病，就出现在什么病的高发区。他的许多开拓性的科研成果，正是这样取得的。
在旧中国，许多地方流行回归热。过去，西方学者认为这种病的发病机理是被病虱叮咬或者接触病虱粪便。钟惠澜对病虱进行解剖、化验，发现其体腔内确实含有大量传染回归热的螺旋体，但唾腺、唾液和口腔里并不含有，粪便里也没有活的螺旋体。他又在自己身上养了一批又一批病虱，还让虱子在擦破皮肤的地方拉大便。结果，没有感染回归热。他从理论和自身实践中确认：回归热的发病机理不可能是病虱叮咬或病虱粪便感染。
究竟是怎么传染的呢？钟惠澜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那时，北京回归热流行最严重的地方，是外地来京谋生的贫民集居的“草棚”。已是知名教授的钟惠澜，每天清晨和晚间深入到“草棚”去，和身上爬满虱子的贫民席地而坐。钟惠澜亲眼看见他们一面用手抓皮肤，一面挤虱子，或者把虱子放在嘴里咬死。不几天，这些人就得病了。钟惠澜一面给病人治病，一面根据现场观察，作进一步的实验研究：原来病虱被挤或被咬破以后，大量螺旋体从体腔内逸了出来，逸出的螺旋体接触到抓破的皮肤或者粘膜，人就被感染而得回归热。钟惠澜又一次创立的新学说，推翻了西方学者的错误论断，得到了国际医学界的公认，并被载入一些国家的医学教科书。
五十年代末，钟惠澜在协和医院门诊时，发现一个病人发烧、吐血、皮下有包块。试验证实是肺吸虫病。当时医学文献记载：世界上只发现韦氏肺吸虫病。钟惠澜凭经验懂得：这个病人的症状不符合韦氏肺吸虫病的特征，他怀疑这是一种新型的肺吸虫病。他向病人询问病史，知道这位来自四川的病人在发病前，曾吃过从温江逮来的螃蟹。于是，钟惠澜和助手贺联印、曹维霁、翁心植等人先后到了温江和云南农村。在那里，他们发现了同样的病人。在病人家吃饭时，一盆生蟹酱端上了桌。螃蟹，又是螃蟹！钟惠澜和助手很快对螃蟹进行了大量的实验、研究，发现其体内确实含有新型的肺吸虫囊幼，它和韦氏肺吸虫囊幼在形态、生活史上都不一样，产生的病种也不一样。这就是钟惠澜及其助手在世界上首次发现的“四川肺吸虫”。其后若干年，钟惠澜和助手走遍全国特别是南方各省、市、区，先后发现十四种新型肺吸虫，其中有六种能使人致病。这些研究成果都是世界医学文献中前所未有的，受到国际医学界高度评价，国家也因此给钟惠澜领导下的热带病学研究室颁发奖状和奖金。
为病人排难解忧而不断开拓
钟惠澜作为一个医学科学家，对中国乃至对世界是有贡献的；作为一个临床大夫，他又是一个能为病人排难解忧的高明医生。解放以后，我们国家的局部地区出现过几次大的疫情，中央领导同志总是点名要钟惠澜率队火速赴往疫区。几十年来，经他亲手诊治的疑难病患者，更难以数计。
1958年，四川温江、雅安等四个专区同时发生一种新型的传染病，疫势凶险，人心惶惶。当地许多专家怀疑为“鼠疫”，也有人说是“特殊感冒”。于是，四川与外省的交通被封锁了。情况万分紧急。就在这个时候，钟惠澜奉周恩来总理之命，带着助手曹维霁等人赶到了。钟惠澜紧张地看病历，给病人做检查，走访患者家庭，连水稻田里都仔细作了察看。根据钟惠澜的经验，认为是钩端螺旋体疫病大流行。当地专家还表示怀疑。经实验检查，从病人和稻田老鼠身上、稻田水里，都找到了钩端螺旋体的病原体。三天以后，疫区解除封锁。钟惠澜和当地医务人员一起，采取各种措施，很快控制了疫情，患者经过服药治疗，也很快痊愈。五十年代中期，广东佛山地区也曾流行钩端螺旋体病。有人曾误诊为“黄疸性肝炎”，也是经过钟惠澜之手，得到了正确诊断和治疗。
钟惠澜作为一个临床和基础结合得比较好的医学科学家，当然不会满足于消灭一次疫情、治好几个病人。在此后的五六年，钟惠澜带着助手，风尘仆仆，走遍全国十多个省、市、区，对钩端螺旋体病的分类学、流行病学、免疫学做了深入的探讨，在国内首次证明全国各省都有这种病，南方尤为严重。钟惠澜等写下了有关钩端螺旋体的文章五十多篇，并在报刊上发表文章，呼吁全国人民重视，使该病在较短时间内得到控制。周恩来表扬钟惠澜：“你干得不错么！对人民、对国家做出了贡献。”
现在，钟惠澜已经八十五岁高龄，仍然坚持每天上班。由他创办的中国热带医学卫生学学会已于不久前成立，他自任理事长。在他苦心操持下，中国热带医学卫生学杂志即将在香港出版。由他任主编的《热带医学》巨著不久将问世。他还继续奔赴云南、山西等地调查研究，对肺吸虫、肝吸虫和黑热病提出了新的特异诊断方法和防治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