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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走了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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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admin
 

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6-07-29
第8版()
专栏:

我要走了
费伟伟
还有一分钟上课。
我合上教案,朝楼上的教室走去。习惯了早去,作些准备,或者给学生解答问题。
这么晚,还是第一次。
也是最后一次吧。
接任这个班语文课只几天,似乎觉得,自己已永远属于这些师范学校幼师班的学生了。然而,再过两天,她们就要去幼儿园实习了。然后,毕业。我呢,也要回到原来的单位,还上自己的夜班。
走廊里空荡荡的。
记得,第一次到班里上课。我刚由楼梯上来,正在走廊里的姑娘们不知谁发现了,只听一声颤着笑声的惊叫,一大堆聊得云天雾海的姑娘,瞥了我一眼,发一声哄,忙不迭地朝门挤去,尽管上课还有好几分钟。那情景,直使人想起鲁迅先生笔下私塾先生一声发问后,你推我挤,三步两脚从百草园溜回讲堂的顽童。
不足三十平米的教室搁了二十张课桌,确实没有多少空间,走廊热闹如市也是自然的事。或者传授最新流行的交际舞,班里的高个儿姑娘总是义不容辞地充当“男伴”。或者准备实习用的幼儿游戏:头上戴着自己绘制的各种小动物的头具,“高高走,矮矮走,左右走,前后走……”唱着歌谣,大熊蹒跚地、小猫蹑手蹑脚地,老鸭子一摇一摆……或者就簇成一堆,随时准备爆出一阵任性地、充满感染力的大笑,使普师班的男生怯怯地经过时,大吃一惊……
今天,走廊里却空荡荡的。
教室门敞着,四十个女孩子,一个不差,坐得好规矩,几乎都穿上了漂亮的校服,约好的吧。前两天,班里开告别晚会。陆萍,那个街上流行什么款式,一看她打扮就知道的女孩子,一本正经地叮嘱我,晚上一定要穿上西装。西装穿了确实潇洒,不过我只穿过一次,听说,这些女孩子私下里管隔壁班那位刚从大学毕业的小伙子,叫“笔挺先生”。
平常总是绷一件黄军褂的伊晓梅,也穿了校服,漂亮多了。她长得很瘦小,一下课却老爱去抢那架120贝司的手风琴,把大半个身子藏在琴身后面。有意思的是,她穿着不赶时,拉个歌、哼个曲的还总爱赶时。那天,她拉了个《济公》的主题歌,不知拨动了姑娘们哪根弦,班里顿时好象做了个全堂水陆道场:弹的,唱的,拍铃鼓的,能响的东西差不多都使上了。几十个少女尽管打扮得花儿似的光鲜漂亮,却不妨带几分戏谑,齐声高唱“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声声“南无阿弥陀佛”里,有的还作合掌入定姿势,俨然一群带发修行的比丘尼,然后,一起放声大笑。
记忆里,课间十分钟,好不热闹啊。
好几次,铃都响过了,教室里依旧沸反盈天。那次,我拿起粉笔擦猛一拍,磕了半拉门牙的朱琳赶忙笑着招呼:快!快!上课。“华威先生”生气了。于是,几十双眼睛齐刷刷转向我,朝“华威先生”绽一脸笑。有什么办法呢,也许,讲解张天翼那篇《华威先生》的课文时,不该那么绘形绘声吧。
而这,远不算是难堪的。上大学时,我发表过几篇散文,几个女孩子不知怎么看到的。下了课,她们围住我。许腊梅,那个姑娘们叫“老许”的高个儿问:“韦老师,为什么在文章里你老爱用‘久蒙尘埃’这个词呢?”她穿着一双布鞋,站在那儿比我还高,晶亮的眼睛一闪一闪,执拗地望着我。几个女孩子,眼睛里藏着笑。我笑笑,支吾了一阵。“老师,你上大学时一定有过痛苦,彷徨吧?”她竟不放我。
我走进教室。
没有人走动,没有人说话。黑板擦过了,很亮。讲台也抹得干干净净。台角,齐齐地码着学生还的书。书有点旧,不过都包上了纸,包得很精心。随手翻翻,面上那本书的扉页里,夹了张小纸条:韦先生:
以前,我和一些同学提过你凭印象看人的意见,其实,那时你还不熟悉。况且,喜欢学习好的同学也是人之常情。现在我收回自己幼稚的成见。望不要介意。
我把书轻轻合上,好象有什么东西苏醒了,在我的身体里涌来涌去。我抬起手,拂了拂书的封面。上面并没有一点灰尘。
楼下传来铃声。好响。
我抬起头。四十双眼睛,四十双明亮清澈的眼睛,默默地凝视着我。
放下教案夹,打开准备了好几遍的备课笔记。第一次,我觉得竟有些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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