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洛江涛声 [复制链接]

第8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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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洛江涛声
李长廷
到西双版纳，打洛是非去不可的。这个位于中缅边境上的普通小镇，我虽只在那里小住了一夜，去也匆匆，回也匆匆，但它却给我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使我时时不能忘怀。每每和人谈起打洛之行，心中总是激动不已。细想起来，它到底怎么样打动了我，哪一点打动了我，一时又并不能说得清楚。那情调迥异的边地风情，诸如竹林和芭蕉掩映中的傣家竹楼，以及从竹楼中飞出的芭蕉样可心可口的歌声；诸如盛开着的爆仗花似的赶街人流，以及叫人眼花瞭乱的傣族姑娘多姿多彩的统裙……这些，其实在景洪，在勐海，在西双版纳随便一个什么地方都能见到。深深打动我，又使我激动不已的，决不只此。我想。
有趣的正是这一时的“说不清”。
我苦苦思索着。
忽然，我的脑海里起了一阵涛声。
打洛江的涛声。
不，也不是涛声。
那么，是什么呢。
那是个很好的月夜。我偕一个朋友从住处出来，穿过打洛镇，来到打洛江桥头站定。这是座简易木桥，由于激流的冲击，站在上面很有些摇晃。日间，我们便一齐从这桥头过去，沿一条密林中的小道，一直地走，一直地走，时而是拱门样的竹丛，需大弯了腰才能过去；时而是高山榕扩张开的一块地盘，飞机草铺了一地。终于，一块界碑在我们面前高高耸立：“中国”。威严而伟壮。
呵，竟是走到伟大祖国的大门口来了。
我忽然感到了一点生分与不安。但一刹那间，这生分与不安也就没有了。倒是觉得浑身热血沸腾，一改平时沉静的性格，从心底隐隐生发出一种男子汉的阳刚之气。
这时，抬头透过竹丛望去，打洛江的对岸，蓝天白云之下，高高飘扬着一面五星红旗。
五星红旗在微风里翻飞，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听见一阵阵涛声传来。
咔嚓！合影。与界碑。与中国。还有五星红旗的哗哗的响声。
如今，月光下看去，打洛江是在朦胧中流过来，又在朦胧中流过去，一路泛着银色的光。日间轮廓分明的竹林、芭蕉林已看不真切，寨子也隐去了，一切都被神秘覆盖，一切都显得平静。月光样的平静。但涛声却不断传来。简直不是水的涌流，而是浑身热血在沸腾。
打洛江，打洛江，你这祖国边境的界河，今夜，你要告诉我些什么？
哗，哗，哗……
似又见了那在打洛江头高高飘扬的五星红旗。蓝天。白云。高山。大河。母亲般的呼唤，父亲般的宣言。
打洛江的涛声里必溶进了所有这一切。不然，怎会如此扣人心弦？
此刻，我不知我的朋友在想些什么。而我，不知为什么，却油然动了思乡之情。
我想起了我的多山多水的家乡。我的家乡也有一条河，它正在我家的门前。小时，那河是我的乐园，是它把我泡大了的。我熟悉那涛声，它时常催我入眠，又时常催我警醒。好几次，我竟疑心是父亲在打鼾呢。父亲般的家乡的河哟！
我又想起了我的年迈苍苍的父亲。我如今站在打洛江桥头，仰头看天上一爿明月，记起了是父亲的生日到了。呵呵，父亲的生日，原本是要我回去陪伴他的。现在却不能了，不知他老人家在怎样地念我！
那涛声却在紧紧响着。于是我心中倏然有了一种异样感觉滋生。我和我的那位朋友说，这么晚了，回去吧。回去吧回去吧。
回到住所，在并不明亮的电灯下，我想起我要给我的老父亲写一封长长的信。这信一直写到深夜十二点。
早上起来，我便去打洛镇发信。沉甸甸的一封信呢。
信寄走了，心也就平静了。
其实打洛之行，真正叫人难以忘怀的涛声，是我自己心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