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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桐树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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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6-08-27
第8版()
专栏:

泡桐树
郭修德
出差到豫东,我拐了个弯儿,想再看看生我养我的那座小村庄,看看我亲手栽的那几棵泡桐树。
下了车,向庄上望去,土路上旺生生的泡桐树一棵挨一棵,足有三里长。地上是桐花,树上也是桐花,路边葱绿的麦田里也缀上了一棵棵盛花期的泡桐树。
俺村原名“黄连村”,是黄泛区,1958年改名叫“幸福村”。可是,幸福村的人们的日子名不副实。秋季“夺”回几面红旗,春天捧回来一堆购粮证。庄稼长得象牛毛,干部们也想不出什么窍门。麦子被风沙打死种玉米,玉米旱死栽红薯,一年到头“红薯汤,红薯馍”。我上中学那年,发现村里的榆树、槐树长得干巴实焦,唯独老钟爷家的十几棵泡桐树长得旺。我眼热了,征得老钟爷的长孙岭子的同意,偷偷在他家后院里挖了几棵泡桐根。这一年,俺家院墙里也窜出了六七棵泡桐树。一天,老钟爷见了我,伸手拧住我的腮帮儿笑着说:“机灵鬼,早说,咱队的泡桐也长一人高了。”第二年春天,老钟爷把自家的十几棵泡桐树全卖了,桐根给队里育了二亩苗圃。三年后,村头那块鸡不叨、猪不拱的沙荒地变成了一座青枝绿叶的“大礼堂”。没料想,在泡桐刚晃动风的时候,路线斗争的“浪”漫了过来,工作组说老钟爷和我家“村头住,栽桐树,三年过来大财主”,是资本主义。在“澄清路线是非”后,将我家两棵大的泡桐树砍去盖了办公室,还要毁村东的泡桐林种粮。老钟爷当时也没说什么,可第二天,他和村里几个有威望的老爷爷全得了精神病,又唱又笑,又哭又闹。拿着小拐棍朝砍树人头上敲,用头朝他们身上撞,工作组也知道他们没病,但硬是拿他们没法。老钟爷那些日子白天在树林里转悠,晚上就搭个茅草庵睡在里面,岭子哥给他暖脚,家里的大黄狗和他们作伴。……
路上,我看着地毯似的麦苗,间作的泡桐树和一幢幢青砖红瓦楼房,加快了脚步。走到村头,看见泡桐林里蹲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正拿着发了芽的桐根向土里埋。啊!就是他!“老钟爷”!我跑上前,紧紧握住他那象桐根一样的双手。老钟爷先是一怔,马上笑了:“你呀!又来偷桐根的是不是?”老钟爷拍拍手上的土,拉我坐在铁锨把上,自己坐在地上。我说这一回黄连村变成幸福村了吧?老人说,如今,麦子刮不死了,全村发了桐树财。那一街子泡桐卖了八万多元,桐根育了三十亩桐苗,除了自己栽之外又卖了四万多元。我拍着身边一棵二尺多粗的泡桐树干,问:“这树怕有五年了吧?”老钟爷笑了起来,我这才想到数桐树枝,顺着干、粗枝向嫩枝上数,“呀!才三年多一点!”我惊呼起来。
老钟爷说:“这是岭子培育的速生泡桐壮苗试验,上边叫他干的。”他指着不远处的一片塑料大棚说,“岭子比我能,干啥都讲究个巧劲儿。去年,全国速生泡桐树壮苗试验评比,岭子培育的丰产林全国第一,法国、联邦德国等几位外国专家说是世界性的高水平。”他还说岭子白天在村里干活,夜晚骑上摩托去县城上夜大学。
正谈着岭子,一个扎小辫的女孩边喊边跑地来到他跟前:“爷爷,爷爷,家里又来亲戚啦!”这小女孩是岭子的独生女。
“苗苗,给他数一百棵桐根,收一半的钱,别的东西不留。”小女孩答应一声跑了。我却百思不解,也不问是啥亲戚?这不是太凉了吗?再说,亲戚要桐根怎么还收钱?不一会,苗苗又来报告,说家里又来了两家亲戚,我才不得不问了。老钟爷告诉我,岭子培养了速生泡桐之后,乡里把他聘为林业技术员,村里选他当支书。来家攀“亲戚”的数不清,春节前后,陆续来了二百多位这样的客人。
突然,加工木材的电锯响了,老钟爷不再和我说话,侧耳听听锯响,又望了望岭子哥的塑料大棚,象小孩子一样“嘿嘿”地笑了。他拣起了一朵桐花,放在嘴边吮着、品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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