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执教六十年 [复制链接]

第6版()
专栏：

在中国执教六十年
本报记者　柏生
教师节前夕，几位清华老校友海外来鸿，热切希望我去看望在中国执教已六十多年、把毕生心血献给中国教育事业、如今已届九十九岁高龄的美籍老教授罗伯特·温德，说是在美国，不仅许多清华校友，还有许多认识他的人，都惦念着这位老教授。
解放之初，经过大学院系调整，温德教授一直在北大执教。
带着美好的回忆，我来到北京大学，穿过一片碧绿荷塘边的幽静小径，轻轻叩开他在朗润园的房门。老教授正靠躺在枕上。我们笑着上前和他亲切握手。他身着一件深色上衣，满头银发，梳得整整齐齐，那红润含笑的脸庞上，怎能看出他已是位百岁高寿的老人啊！当他知道我是受海内外他的学生和朋友之托，专程前来看望他时，心情非常激动，眼里闪动着泪花，红润的脸上漾出愉快的微笑，并连声致谢。
三年前，温德教授不幸左腿股骨摔折，使这位一向喜欢活动的老人，不得不卧床休养。老教授爱花，小园里，紫罗兰和月季花已经萎谢了，而一些野草闲花却生机勃勃。去夏，北京林学院园艺系花卉专业的一些师生，曾冒着细雨为老教授整理过小园，北大绿化队的工人师傅也来给他的小园锄草。阳光明媚的日子，偶尔，三两友好前来探望，同坐在轮椅上的温德教授到室外晒太阳，呼吸小园的清新空气。去年教师节，清华大学一批师生也热情地来到他身边，和他一起拍照留念。今年，有些海外朋友专程到朗润园探望他。北大英语系的师生也常来看他。
环顾室内，一切摆设显得已经陈旧，而床前的一束鲜花却散发着阵阵清香……
温德教授安静地躺在床上，听着我们的谈话，悠然进入沉思。
1887年，温德教授生于美国印第安纳州。他青年时代，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美国瓦巴世学院，曾荣获“全美优秀生”称号。后来他留学法国，也曾荣获芝加哥大学博士学位，并任该校法文系教授。正是在芝加哥大学教书期间，他结识了就读该校的闻一多，他们常在一起交谈。正是由于闻一多的影响，1923年他来到中国，任教于南京东南大学，1925年经闻一多介绍，到清华大学外语系任教。
温德教授说，从二十年代初期开始，他就对中国产生感情，向往中国。他认为中国是东方文明古国，不仅有灿烂悠久的历史和文化，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最真诚；中国人民勤劳、质朴、忠厚、好客，而西方资产阶级国家，科学技术虽然发达，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往往是金钱关系，尔虞我诈。所以，中国成为他生活最长久的地方，他把中国当作了自己的家，把一生都奉献给中国的教育事业。
在中国教书生涯六十年，他和中国人民同呼吸共命运。他结交了许多知识分子朋友，如闻一多、朱自清、吴宓、张奚若、陈岱荪、金岳霖、吴晗等教授，都是他的好友。在旧中国，他和中国知识分子一起度过艰辛苦难的岁月。
抗日战争初期，他先是以外侨身份留在清华大学护校，太平洋战争爆发后，辗转南下，来到昆明任教于西南联大。抗战胜利后，他又和学校一起复员回北京清华大学任教。这期间，他一直支持学生爱国运动。1945年，昆明“一二·一”学生运动中，他始终支持学生的革命斗争。1946年民主斗士李公朴遭特务暗杀，温德耽心闻一多教授发生危险，便主动要求保护闻一多教授。但没过几天，闻一多教授竟遭国民党反动派暗杀。温德教授为好友的牺牲十分悲愤。1947年“反内战、反饥饿”运动中，他和清华学生一起骑自行车进城参加游行，并和进步教授一起签名支持学生的爱国主义斗争。1948年暑假，反动派大肆逮捕爱国学生，温德教授冒着危险，把清华外文系女生傅?藏到自己家的大衣橱里，并巧妙地对付了国民党军警的搜查。温德教授不仅掩护爱国学生，还支持他们到解放区去，送给他们路费。
解放后，温德教授更是精神焕发，为新中国培养了一批批人才。
“文革”期间，温德教授和中国许多知识分子同样遭受到很大的磨难。他的家被抄，他被“造反派”打骂凌辱、隔离审查。他心爱的许多书籍、字画，整套的世界著名交响乐唱片，遭到打砸抢者洗劫。但是，这一切都动摇不了他献身中国教育事业的决心。他说，我到中国来是为了培育人才，我没有从中国拿走一便士。他孑然一身，留在中国和中国知识分子同甘苦共命运。
谈起温德教授的教学，凡是听过他讲课的师生都称赞他是位博学多才、知识面很宽的专家，称他是“活辞典”。教学中遇到疑难问题，都爱向他请教。他在中国几所大学开过英国语言史、英国文学史、莎士比亚、小说阅读、英语诗歌等许多课程。他长期指导青年教师的英语口语活动，如读剧本、演戏、会话等，还指导学生写作实习。他在中国有了几十年的教学经历，中文的理解程度也很高，加上他的外文，包括英、法、德、西班牙、希腊、拉丁等文都好，所以许多教师在教学上都愿向他请教。在北大教学的同时，他参加编订英语教材，指导英语语言教学，还编辑了《英语常用语法词典》，翻译了《中国现代革命史》等书……他的这种献身教育的精神，使海内外许多学者深受感动。一位外国学者称赞他说：没有一个外国学者能在中国从事教学六十年，在沟通东西方文化教育方面作出如此巨大贡献。
是的，温德教授热爱中国，一生献身中国教育事业。他对中国感情极深。他说过，百年之后愿把自己的骨灰撒在北京大学朗润园，永不离开他从事教学的这块园地。（附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