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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根于心田的大树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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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6-09-09
第8版()
专栏:

植根于心田的大树
刘堂江
周谷城先生从来不曾收过我这样一个学生,然而,他却是我终生难忘的恩师。
1970年,我刚一跨进华东师大中文系的门槛,工、军宣队便给我们上开了“阶级斗争”课。他们逐个地批判介绍了本系、本校的所谓“反动学术权威”之后,似乎还觉得不怎么过瘾,又把矛头指向了江湾那边的复旦:“复旦大学有个周谷城,那可是个大大的资产阶级反动权威。他宣扬什么‘时代精神汇合’论和‘无差别境界’论,毒得很!”
我是个山乡青年,孤陋寡闻,不知道什么叫做“时代精神汇合”论。出于青年人强烈的好奇心与求知欲,也为了参加“革命大批判”,我就到资料室去找了一些周先生的“黑书”来读。读过之后,我感到自己非但不能“批倒”,反而觉得他讲的那些都很在理,心中暗想:不管他反动不反动,反正这是一位很有学问的人。
后来,我又从复旦的同乡那里听到了一些关于周先生的情况。比方说:他在青年时期与毛主席交往很深,“文革”前在国内外史学界的威望很高,等等。我也听说了他“拒不接受批判,顽固坚持反动立场”的故事。据说有一次,“革命群众”要他承认自己的观点是反动的,他反抗道:你们要是把我逼急了,我也会进入“无差别境界”的!听了这件事,对我触动很大,我感到周先生不但是个很有学问的人,而且是个很有骨气的人。
有一天,我和同乡漫步复旦校园。同乡突然拉了我一把,轻声说:“你看,那就是周谷城。”我抬头一看,只见一位高大魁梧的老者从我们旁边走过,他虽然形容有些憔悴,衣服上似乎还有些尘土,但腰板挺得笔直,昂首阔步,一点也看不出挨批判的晦气劲儿。我目送着他远去的身影,不禁浮想联翩:多象一棵苍劲傲岸的大树!
1973年秋天,我毕业留校工作。为能有机会继续在高校深造,我暗自庆幸。没想到“福兮祸所伏”——厄运临头了。“四人帮”一伙出于反对周总理的卑鄙目的,在上海抛出了一个毕业生的《谈话纪要》,掀起了一场所谓“批判资产阶级习惯势力”的狂风恶浪。《谈话纪要》中说,华东师大中文系有一股“智育第一”的“阴风”叫人发闷,毕业生留校问题就是突出表现,“现在留下的,尽是那些业务上拔尖的,顺从老师的,不大贴大字报的。”于是,我们几个留校的人霎时间就成了“智育第一”的黑标杆。我们走到哪里都有人戳脊梁骨。教学资格被取消了,原先定好的写作项目也不许参加了,系里已经没有了我们的立足之地。在一个阴雨蒙蒙的日子,我们被流放到奉贤盐碱滩上的“五·七”干校。我和同伴抱着铺盖卷儿,坐在一辆破破烂烂的小卡车上。颠颠簸簸,颇有些凄凉之感。
我当时的心境坏极了,苦闷象恶魔一样纠缠着我。学知识、钻业务有罪,而“长角长刺”那一套又不会干,也不愿干。我觉得自己生活在社会上没什么出路了,生命之河似乎要干涸了。但我又想:学知识有什么不对?没有文化科学知识国家能富强吗?不学无术的人对社会、对人民有何益处?既然学知识是对的,就应该坚持,要象周谷城先生捍卫他的学术观点那样,为了坚持真理,不惜以生命为代价。一想到周先生的人格、风骨,我顿觉生命又有了活力。在食堂排队买饭、在路上行走再被人指指点点时,也不觉得无地自容了。在一位好心老师的秘密指导下,我又偷偷地写起了关于小说艺术探讨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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