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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筝梦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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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正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6-09-11
第8版()
专栏:

风筝梦
徐振武
阳春三月,我回到了阔别十八年的老家——浙北莫干山下武康镇。
我这次回来,主要是看望年迈的祖母。下车来到家门前,只见门锁着。邻居告诉我,每年这个时候,七都村的余蓉蓉总要把我祖母接去住上几天。七都村离武康镇只五六里路,那是祖母的娘家,我的孩提时代的许多时光,是在七都村度过的。那里,有我的童年的美好记忆,有我的童年的伙伴余蓉蓉。我们曾在潺潺的小溪畔捉蜻蜓、抓蝴蝶;曾在那绿茸茸的草地上,悄悄地谈论,偷偷地思念余蓉蓉的远在海峡那边的爸爸。听祖母说,蓉蓉的爸爸是位国民党军官。解放前夕,来不及带走在乡下祖父家中的年仅两岁的女儿蓉蓉,便携妻子匆匆去了台湾。村里人都很同情父母不在身边的小蓉蓉。
山还是这样葱郁,水还是那样清澈。原来山村弥漫的泥土香味和烟草气,如今又掺进了柴油机的油味。山道两边的毛竹林,比十八年前更加修长、茂密、挺拔;一阵春风吹过,只见凤尾摆动,竹叶沙沙。
刚进七都村,便见绿色的草坪上,蔚蓝的天空下,翻飞着一只只美丽的风筝,象蝴蝶,象白鸽,象蜻蜓……这些栩栩如生的风筝,在一群少儿的嬉闹声中,忽上忽下。
记得儿时,每逢寒食清明,祖母总要给我和蓉蓉做一只竹制的风筝。
竹蔑在祖母那颤巍巍的手中翻动,我和蓉蓉蹲在祖母的膝前,盯着祖母的每一个动作。编着、扎着,祖母情不自禁地说道:
“蓉蓉的爸爸小时候最喜欢玩风筝,他缠着我,要我教他扎风筝。后来,他自己会扎了,他扎的风筝比二狗、小蛋他们的好。每年清明节,他总是赤着脚,拉着风筝线,在村头的田埂上飞跑,把风筝放得好高好高……”
“奶奶,我爸现在还喜欢风筝吗?”
“喜欢的。风筝放得再高,线头还是系在地上的。”
仰卧在软软的草地上,望着变得影影绰绰的风筝,蓉蓉忽闪着眼睛问:“武哥,你说我们的风筝放得这么高,我爸爸会看见吗?”
“会看见的,肯定会看见的。”
“下次,我叫奶奶做个大风筝,我爬在风筝上,你把我放上天去,我就会看见爸爸了。”
“人这么重,放不上的。”
“能放的!”
“放不上的。”
蓉蓉哭了,扑簌簌的眼泪直往草丛里钻。我怕了。祖母对我说过,蓉蓉的爸爸妈妈都不在,要我对蓉蓉好。我赶紧对蓉蓉说:“别哭啦,蓉蓉,我有个办法,明儿我叫奶奶给你画一张像,挂在风筝上放上去,你爸爸不就看见你了吗?”
蓉蓉笑了,但又噘起嘴说:“可我还是看不见爸爸啊!”“那,那就叫你爸爸也放一只风筝,也挂上一张像,你不就看见了吗?”
现在想起来,童年时代那些天真的想法,真是幼稚可笑。然而,尽管可笑,我却始终未敢忘怀。三十多年过去了,这个天真的风筝梦还一直留在我的心中:岁月变幻沉浮,它也变幻沉浮;道路颠簸曲折,它也颠簸曲折……
村口老槐树下,有一座爬满青藤的小院——那是余蓉蓉的家,我的童年的小乐园。
祖母伸出青筋凸起的手,抚着我的脸颊,眼中含着两眶泪水,紧盯着我,嘴唇喃喃地:“回来啦,你终于回来啦!”
是啊,终于回来啦。风筝飞得再高,但线头始终系在地上啊!
坐在记忆中的厢房里,望着蓉蓉家里那崭新的沙发、电视机、立柜、电风扇等高档家具,我心中真是感慨万千。老祖母坐在竹榻上向我娓娓叙说:“你离去的十八年里,每年三月,蓉蓉总要把我接来,让我给她讲当年我教她爸爸扎风筝的故事,叫我教她扎风筝。清明那天,她总要放好多好多风筝,每只风筝上都写着她爸爸妈妈的名字……”
“蓉蓉呢?她到哪里去了?”
“蓉蓉和她的丈夫,带着他们的女儿小盼盼,到福建海边去了。我在这儿给他们看几天家。”
“到福建海边去?”
“昨天走的。小盼盼高兴得直嚷,说要见外公去!她可想外公哪!”
“蓉蓉爸爸回来啦?”
“蓉蓉写了一夜的信,念给我听时,直流眼泪。真可怜的孩子,从小没再见过爹娘的蓉蓉,从没见过外公的小盼盼!哎……”
“信?为什么要千里迢迢到福建去寄呢?”
“不是寄,是准备用风筝送过去。你早一天来就好啦!这次,蓉蓉扎的白鸽风筝,要多美有多美!也不知能否到她父母手里?”
我止不住潸然泪下。古时苏武牧羊,曾托鸿雁传递思乡思亲的悲愁;海上漂泊的信瓶,也会传递几百年前海难者的音息。而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地球上,早已有高速公路、双轨铁道、航空海轮、传真电波、卫星通讯,想不到一道海峡,竟隔断了所有的现代化通讯……
灯光隐约中,我看到了蓉蓉留在桌上的《人民日报》,《两岸合作,振兴中华》的评论员文章赫然在目,“思仇终是同根,他助莫如自助。”
踱出庭园,朦胧的月色中,我似乎看见小盼盼在蓉蓉的怀中,拉着高飞的白鸽风筝,呼唤着:“外公,外公,你看见我放的风筝吗?”
我也仿佛看见海峡那一边的海滩上有位老人牵着风筝,老泪纵横地:“蓉蓉,小盼盼,总有一天,我们会一起放风筝……”
相信这不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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