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悼伯承 [复制链接]

第4版()
专栏：

痛悼伯承
聂荣臻
十月七日傍晚，秘书以沉痛的语调告诉了我伯承同志不幸逝世的消息，痛失战友的悲伤萦回在我的心头。伯承同志长期卧床，近来病情恶化，我是知道的，但这突如其来的噩耗，仍催人泪下。
大革命时期，我与伯承相聚于武汉，至今已六十个年头。他对革命事业无比忠贞，精通韬略，屡建殊勋，待人处世，品行高洁，对同志坦率诚恳，平易近人，这些都给我留下了难忘的印象，令我钦敬。
战争年代，我们数度联袂战斗，生死与共；和平时期，战友情谊愈加笃厚。回忆昨日，历历在目。
南昌起义，他是参谋团负责人，制定了周详的军事行动计划，保障了起义胜利。三十年代初在上海，我们同在中央军委工作。李立三同志推行“左”倾盲动主义，令伯承赴武汉，我去镇江，组织武装起义。两人都失败而归，相对慨然，同斥“左”倾错误路线的危害。为支援中央苏区的斗争，我专事搜集情报和派遣干部，他夜以继日地组织翻译了苏军步兵战斗条令。年关相聚，我们在年饭桌上共庆中央苏区取得的辉煌胜利，赞誉毛泽东同志横扫千军的指挥天才，同享了胜利的喜悦。
长征路上的共事，更令人难忘。长征开始之前，伯承就被李德排斥，贬为五军团参谋长，黎平会议后他才复任红军总参谋长。大家都很熟悉他指挥一军团六团智取遵义的故事。那时，当六团同志绘声绘色地向我叙述智取遵义的经过，我真为之高兴。遵义会议上，我们都坚决支持毛泽东同志的正确主张，又共同提议红军北渡长江。四渡赤水，他协助恩来同志制定作战计划，使毛泽东同志的指挥意图得以顺利实施。红军巧渡金沙江是他亲自指挥的。当我率部赶到他开辟的渡口时，两人见面，紧紧握手，为我军取得的战略性胜利而庆幸。会理会议后红军继续北上，前有大凉山彝族区和天险大渡河阻隔，形势严峻。中央军委命令组成先遣队，伯承任司令，我为政委，率一个多团进行战略侦察，为红军开路。受命后的行军途中，伯承向我介绍了许多有关彝族区的地理风俗人情，各方面矛盾错综复杂。据此，我们商定，过大凉山彝族区，不能硬打，一定要贯彻党的民族政策，争取在彝族同胞合作下通过。于是占领冕宁后，我们命令把关在国民党监狱里被当作人质的彝族各部落首领们统统放了，还由我们两人出面，请首领们喝了酒，讲解了党的民族政策。当时彝汉民族矛盾很深，我们又共同向汉族同胞作了宣传解释。没想到第二天起来，释放的彝族首领全跑了。伯承说，为今之计，只有争取愿意协助我们的彝族部落了。进入彝族区后，找到了咕基家部落首领小叶丹。伯承与他喝了鸡血酒，歃血为盟。我目睹了这一幕历史场面，这已成为长征史上的千秋佳话。后来，我们和后续部队就在小叶丹派人护送下，未放一枪，顺利地通过了彝族区。到达擦罗后，我们连夜向大渡河急进。夜幕笼罩，山路崎岖。伯承视力不好，我用在冕宁缴获的一个法国造摩擦生电式手电筒在前面为他照路，他牵着我的衣服，借助闪闪的光亮，高一脚低一脚地相依前进。黎明时分，我们赶到安顺场，歼灭了少量守敌，伯承急忙向军委发电，报告已夺取安顺场渡口，并缴到一条渡船。第二天，伯承仔细地组织指挥了十七勇士强渡大渡河的著名战斗，打开了红军前进的通路。红军大部队来到了大渡河边，因缺乏渡河工具，毛泽东同志决定，仍以伯承为司令，我为政委，加委罗瑞卿同志为参谋长，肖华同志为政治部主任，率一军团一师及陈赓、宋任穷同志领导的干部团，渡过大渡河，作为右路，沿东岸向泸定桥急进，以策应左路，共同夺取泸定桥。毛泽东同志的这一决定，还有一层深意，那就是如果与左路的红军不能会合，即由伯承同我一起在川西创造新的苏区。我们渡河后，天色已晚，摸黑住在一个山坡上，不意与敌人住在一个村上。第二天发觉后打了一仗，俘虏了一些敌人。此后，伯承率一部先行，拟攻取约有一营敌人据守的一个隘口。我边走边审问俘虏，得知有刘文辉的一个旅，部署在我前进道路侧背的高地上。我急忙告知伯承这一情况，立即改变部署，我军向刘文辉的这个旅猛扑，击溃了敌人。左路二师四团经过奋战，终于夺取了泸定桥。我们渡过了大渡河，彻底粉碎了蒋介石妄图要红军做石达开第二的反革命迷梦。
抗日战争时期，他与邓小平同志共同指挥所部，歼灭了大量日伪军，开辟了晋冀鲁豫抗日根据地。在这期间，与我所在的晋察冀抗日根据地紧紧连接，经常此呼彼应，亲密无间地配合作战。尤其是我们在一九四零年破袭正太路的联合作战中，给予了华北日军以沉重的打击。解放战争中，刘邓大军逐鹿中原，千里跃进大别山，又与第三野战军配合，决战淮海，强渡长江，解放大西南，建立了不朽功勋！
“文化大革命”中，我被诬为“二月逆流”成员，不久因病住院，他到医院安慰我说，“老兄，你受苦了！”身处逆境，老战友的这种安慰是多么珍贵！
伯承同志是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军事家，杰出的马克思主义军事理论家。他为人民革命事业鞠躬尽瘁，作出的贡献是极其辉煌的。他的逝世，是我党我军和我国人民的一个重大损失。我们只有化悲痛为力量，继承伯承同志的遗愿，遵照党在新时期的路线方针政策，立志改革，发愤图强，把社会主义新中国的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都建设好。这是对伯承同志最好的纪念。刘伯承同志永垂不朽！